自从这场大暴雨开始,赵瑀已连续十来天没见到李诫了。

去年夏汛山东曹州决堤,今年春汛河南大面积决堤,接连两场天灾下来,虽有朝廷全力赈灾,但良田被淹、屋舍被毁,流离失所的百姓数以万计,人们那脆弱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打击。

李诫严令各府、各州、各县组织人手,严密监视堤坝情况。尤其是黄河沿岸,地保乡勇全部发动起来,日夜不停进行巡堤。

他自己更是时不时巡查堤防,若抓住懈怠搪塞的官员,二话不说,原地免职。

但他还讲了,先前被查出来贪墨的官员,可以戴罪立功,如数返还银子后,若此次修堤筑坝有功,他作保,向皇上申请减免刑罚。

这法子闻所未闻,不断有御史当朝提出质疑,指出此法有悖律例。

皇上没有责问李诫,但也没有刻意地维护他。

后来就连京城的刘铭也暗中来信,提醒他此法的不妥当。

李诫顾不得了,他给刘铭的信里解释道,“名声如何我向来不在意,老天爷不作美,今年洪水来得太猛,曹无离说还得下雨!我就怕决堤,怕死了……灾民变流民,流民变暴民,其中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这封信寄走后,京城反对的声音小了些。

李诫便对赵瑀说:“应该是秦王帮忙压下去了,看来还是有人明白是非。我这里算治下严明的,可十个当官的,清廉的也就两三个。我能都抓了吗?谁来干活?狠狠整治几个大贪官,震慑官场,叫下头的人心存畏惧就好。”

赵瑀当时一听,便觉得李诫和初入官场时不同了。

经过两年的历练,李诫逐渐变得沉稳,也会从多方面考虑事情,加以衡量,从中选出一个相对稳妥的法子。而不是单单凭一腔热血忠诚,万事只看皇上的意思。

而且这件事,皇上根本不好说什么。

赵瑀心中暗叹,一方面干着得罪人的差事,一方面还要用人家干活,不得不酌情安抚,却还要承受朝中御史的非议!

真是难为他了……

外面的雨仍旧很大,黄豆大小的雨点儿噼里啪啦砸下来,敲得瓦片窗棂树叶一片山响。

不过刚到酉牌,天空已是黝黑地如锅底一般,浓重的黑云不停翻滚着,就好像有一只手在其中胡乱搅动。

赵瑀站在窗前,目不转睛盯着天空,脑海中忽然冒出个词——多事之秋!

随即浑身一激灵,赶紧把这念头压下去。

透过窗子,她看见游廊拐角闪出个人,何妈妈抱着阿远过来给她请安。

阿远一岁多了,虎头虎脑的,能简单说几个字,见了赵瑀会喊“娘”。

赵瑀也心疼这孩子,怕伤着他,也没特意让他改口叫太太。

风大雨大,尽管阿远被捂得严严实实,可领口还是被雨水浸湿了。

赵瑀赶紧让乔兰给他换一身衣服,半是责备,半是告诫,对何妈妈说:“讲究礼数原没有错,可阿远的身子骨更重要,我早就说过天气不好,阿远就不必过来请安。这么大的风雨,你抱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