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府的心莫名抖了下,暗自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越想越觉得不安。待到从签押房出来,凉风飒然而至,他从怔楞中惊醒,才发觉前胸后背俱又湿又凉,已是汗透内衣。

李诫望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慢慢道:“老子要开始发力了……”

听说温钧竹奉旨查李诫,赵瑀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着慌,“皇上怎么派他来?他肯定会刻意为难你。”

“我巴不得他来!”李诫笑道,“我那个防治贪腐的法子,皇上没有批复,我猜他也在衡量可行不可行。温家想利用这次机会扳倒我,嘿嘿,到时看谁利用谁!”

听他语气,大有成竹在胸之意,赵瑀吊着的心稍稍放下来,脸上也带了一丝轻松的笑,“那就好……我将家里的东西都清点好,分门别类拉个单子,到时敞开大门让他们查,看看是咱们这个‘贪官’和他们那个‘清官’,到底谁家里有钱。”

李诫眼神暗了下,握着她的手柔声说:“总觉得亏欠你不少……我想法儿添置产业,做生意来钱快,我让高掌柜给看看做什么生意好,我给你和岳母买两间铺子,挣几个零花钱。放心,朝廷没禁止官员家眷从商,咱正经的买卖,不算以权谋私。”

赵瑀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笑着说好,想了想又说:“娘那里,你要不要提个醒儿?”

李诫立即想起周氏,扶额道:“我怎的把她给忘了,你说的对,娘那人喜欢奉承,又好占小便宜,万万不可马虎,我这就派人把她接回来。”

骄阳渐炽,恍惚间已到六月,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地面蒸腾,岩如热锅,日头还没升到最高,人们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了。

这么热得天,街上应少有行人才是,但今日不同往常,巡抚衙门前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听说京城来了钦差,要查李大人是否贪墨。李大人也不含糊,满城贴了布告——开府门,公开清点资产,平民可旁观监督。

竟有当官的敢当众晒家私?立时在济南府掀起一阵热潮,老百姓顾不得暑气炎热,纷纷赶来围观。

幸亏衙门口有两株百年老槐树,遮住融融夏日,留下亩大的清凉地方,让他们不至于中暑晕倒。

巡抚衙门的朱漆铜钉门大敞着,两尊石狮子旁,各站一排腰悬雁翎刀的兵勇,个个目不斜视巍然不动,威严的气势令围观者不由一噤,谁也不敢放肆说笑。

时近正午,李诫正优哉游哉躺在凉塌上,臂弯里横着呼呼大睡的儿子。

赵瑀坐在他父子旁边,轻声说:“后宅都归置清楚了,只等你的消息一到,我就开二门。”

李诫嘻嘻笑道:“老实说,咱们就算开了二门,这帮兔崽子没准还不敢进,皇上又没定我的罪,老子还是二品巡抚呐!想拿我当软柿子捏,今儿谁想叫我倒霉,明天我就叫谁倒霉。”

赵瑀怕他和人起争执,忙叮嘱道:“不吃亏就行了,别太让人家下不来台。他们都是天子近臣,咱们离得远,到底不如他们说话方便,若是故意进谗言……虽说清者自清,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还是注意一些好。”

李诫心道,旁人都可以,那个姓温的可不行,老子的刀磨了好久了,单等着他伸脖子!

“老爷,”莲心隔着门帘禀报,“门上消息,京城的人就要到衙门口了。”

李诫小心翼翼把胳膊从儿子脑袋下拿出来,蹑手蹑脚下了地,“知道了,吩咐下去,州府官员去仪门迎接钦差!”

赵瑀拿过官服,帮他穿戴好,笑道:“愿相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李诫笑了笑,“瑀儿,我已经寻到梧桐树苗,明天和你一起栽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