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温钧竹的质问,李诫也不着急分辩,反问道:“温大人,你既是来赈灾的,敢问朝廷的救灾粮什么时候能到?”

温钧竹一怔,他此次随行秦王,主要是盘查当地官员有无渎职、贪墨,并不负责赈灾物资调度,所以李诫问他,他还真答不上来。

他看到李诫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投过来的目光带着讥讽,像是在说:果真是个狗屁不通的酸书生!

这让温钧竹尤其难以忍受,轰一声全身的血倒涌上来,顿时脑子发热,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当场弹劾李诫利欲熏心,和土财主勾结起来强占灾民土地。

但他脑中蓦地响起父亲的训诫:戒急用忍,行稳致远!

发热的头脑顿时一凉。

他并非蠢人,先前因在赵瑀身上栽了个大跟头,极度的悲痛愤怒之下,他觉得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痛定思痛,经过半年多都察院的历练,再有温首辅的悉心教诲,他逐渐沉稳下来,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如今面上又恢复成温良君子的模样。

他微一思忖,没有避讳自己的不足,坦言道:“我没有经手,不知道具体的日子。不过我们离京前,户部已开始筹措粮食,按照以往的经验,预计中秋节左右第一批粮怎么也能运到曹州。”

“太晚了,根本来不及。”李诫摇头说,“这次水灾严重,双河口整个堤坝垮掉,不止附近的郊县,曹州城都淹了,城内丈高的积水,衙门淤泥都有一尺多深,可想其它地方是个什么情况。”

他顿了顿又道,“受灾的百姓足有三万之多,外出逃荒的至少也有六七成——这么多张嘴,立时就要吃饭,吃不上就要闹事作乱。二爷,您没见过饿急了的人,看见吃的抢了就跑,看见穿着略体面些的,上去就打……”

李诫望着签押房外面的影壁,洪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刺得他眼睛一眯,“二爷,七月二十决堤,不到五日,曹州城外就全是灾民。看着那一片乌压压的人,我从心底里打颤,灾民不能变饥民,不能变流民!”

秦王听明白了,“所以你允许灾民卖地换钱,可是价格也太低了,只能解一时之急。”

“二爷,灾年的地价不能与平时比,如果高了,根本没人买!”李诫苦笑道,“我只好压着粮商不让提价,尽量让灾民多换些粮食吃……至于温大人担心的流民问题,这一点我倒是有应对的方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让温大人抢了先。嘿嘿,正好也请二爷帮帮忙。”

秦王示意他说下去。

李诫慢悠悠说,“买主须雇佣这些无地的农民做佃农,三年内不得夺佃,期间农民想要再买回自家田地的,按当年买卖的地价算,买主不得擅自抬高价格。二爷,您看可行不可行?”

温钧竹目中闪过一丝怒气,原来李诫早想好了法子,为什么不写在条陈上?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故意找他茬似的!

他目光幽幽盯着李诫,说道:“你想法是好的,但此举容易产生土地兼并,会动摇国之根本。”

李诫笑了,“那温大人有什么好办法,既可以让灾民不饿肚子,又能保住他们的田地?”

温钧竹顿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