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香烟从铜鹤尖细的喙中袅袅飘出,悠悠荡荡四散空中,香雾缭绕间,李诫只看到温钧竹的背影,听声音他似乎很激动,但具体说的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领路的小内侍自去通禀,不多时,皇上就命他进去回话。

李诫整整衣服,上前俯身跪倒请安。

除了温钧竹,温首辅也在。

“起来吧。”皇上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心情好坏,“将濠州的事情说说。”

“是。”李诫下意识扫了眼温钧竹,见他脸颊有些红肿,隐约可见大手印子,且眼睑下头还带着血道子——这幅尊荣明显是被人揍了!

李诫只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略清清嗓子,仔仔细细说起濠州挂名田的案子。

这些案宗上有详尽的记录,但他口才甚好,比手画脚,侃侃而谈,尤其是说到高孙两家人命案子时,神态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讲述的是抑扬顿挫、跌宕起伏,比说书还要精彩。

连伺候的小内侍都忍不住支起耳朵悄悄听着。

说了小半个时辰,李诫已把举子闹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事情大概齐就是这样,罪臣当时想,普通人家供出个秀才不容易,能出个举人更是要靠乡邻族亲的扶持,挂名田于法不容,于情倒是说得过去,本不想过多追究。”

他顿了顿,睃了眼温钧竹,“但高孙两家的案子给罪臣提了醒儿——这个口子不能松!乡下人把一亩地看得比天还大,要他的地,就是要他的命!若有人借着挂名田的名义,蒙骗农户强占田地,一旦形成风气……罪臣简直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温钧竹冷冷道:“他们难道不会告状?官府自会替他们做主!”

李诫笑了下,“温大人是金贵人,来往的也都是金贵人,成日介作诗写文章,下头的事儿怕是不大清楚。读书人做官,官身连着的就是同窗老师,自己审自己,能审清楚吗?”

“温某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之人,民间疾苦也晓得几分。”温钧竹黑着脸说,“但我辈读书人秉承孔孟之道,心术不正的毕竟是极少数,李大人未免以偏概全了。”

李诫又是一笑,没有反驳。

温首辅却听出点儿东西来,再联想到李诫的请罪折子,这分明是在暗指他们结党连群!

他不禁抬头看向皇上。

皇上脸色很是平和,“温探花说的不错,作奸犯科的毕竟是少数。李诫,你手段过激,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找理由。”

李诫忙跪下认错。

温钧竹以为皇上要发落李诫,一阵暗自窃喜,却听父亲道:“皇上息怒,李大人虽有不妥之处,太过急功近利,但本心还是好的。老臣以为略做惩戒即可,罚他给天下的读书人赔个礼也就算了。”

这话听上去是在为李诫开脱,但轻描淡写的一句“给读书人认错”,就让李诫在科举出身的官员士绅面前,永远都是矮人一头。

且,这相当于变相承认挂名田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