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悦道:“不到十二点我睡不着的。”

她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她如今作息很规律,一过十二点立即睡觉,早上六点准时醒来,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大概在六小时。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半了,白天积累的疲惫都涌了上来,再过十几个小时她还要参加慈善晚宴,真想现在就趴床上睡觉去。

“你这样很不健康的,晚上十点前睡觉最好!”吴雪儿说,“睡得好才能皮肤好,不然真的老得特别快。”

唐秋悦随便敷衍了一声:“嗯。”

吴雪儿沉默下来,安静地跟着唐秋悦走了一路,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唐秋悦脚步一顿,口中道:“小小年纪,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只要活着,总有办法。”

吴雪儿道:“我以后一定不会了!”她顿了顿,再问,“那以后我有什么问题,能不能再来问你?我没有其他朋友。”

唐秋悦随口道:“看情况吧,我不一定有办法。”

“没关系,你能听我说就好了。”吴雪儿扁扁嘴,似有些委屈地说,“我以前都没遇到什么好人,你比他们好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生死之间的交际造成的影响,吴雪儿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即便唐秋悦回应得不怎么有诚意,她还是侃侃而谈,真情流露。

“我老家在贵川大山里,我家里是种土豆的,我从小就帮家里干活。我妈身体不好,生了我之后就再没怀上,我爸一开始不喜欢我,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动不动就骂我赔钱货没出息,我是很笨,读书成绩也不好,读到初中就不读了。后来看我妈实在生不了儿子了,我爸才慢慢对我好起来,但我家太穷了,女孩子哪里像你们这些城里女孩一样可以娇养,放学回去都要下地干活的。我第一次看到薯条卖那么贵,就觉得你们城里人都是有钱没地方去了,土豆那么便宜,我天天吃都要吃吐了,你们居然还花那么多钱去买!”

吴雪儿说话实在很没有条理,想到哪里说哪里,好在唐秋悦也不在意,就那么一路听着。

吴雪儿并不在乎唐秋悦是不是认真在听,她只是憋了太久太久想说出来而已。

“初中读完我就不想在家里待了,听在禾川干活的老乡说这边能赚很多钱,我很想来,但我爸不让,等我满16岁拿到身份证后,我跟我爸吵了一架,偷偷跑了出来。我一开始以为老乡会照顾我的,没想到他人坏死了,还想骗我跟他一起住,真当我傻啊!我趁他不注意跑了,自己在外面打工。好多人嫌我岁数小不肯招我,不嫌我小的就给我很低的工资,反正我不干也没地方去。

“刚来的时候我真觉得禾川跟仙境一样,什么都觉得新奇,哪里都想去玩。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土看不起我,有人对我很好我就很开心,可没想到后来店里出事她就嫁祸给我,害我被开除。后来我被韩姐看中,让我参加一个选拔,说胜出的可以跟公司签约当明星。当明星多好啊,那时候我多开心你知道吗?参加选拔的有很多好看的女孩子,我以为她们人也会很好的,但其实没一个好东西!有人往我鞋子里放图钉,有人弄坏我的衣服,还有人故意在练习里针对我,欺负我……不就是嫌弃我是山里来的吗?初中生怎么了,初中生就不能有梦想吗?”

吴雪儿愤愤不平。

唐秋悦总算明白,起初她遇见吴雪儿时吴雪儿那怀疑一切的行为方式是哪来的,这都能算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吧。

“她们一个个都那么娇气,全都不如我能吃苦,我可以晚上练舞练到十二点,早上五点再起来继续练,她们可以吗?所以我成功跟起源签约了,她们除了少数几个都滚蛋了!”吴雪儿眼眶还泛着红,神情却显得极为得意,不过片刻后,她又难过起来,“我签约后就跟家里恢复了联系,告诉他们我要当大明星了,可我爸妈根本不理解我,就说明星都会学坏,让我马上回去结婚,他们已经给我找好了人家。我才十九岁,我才不要结婚,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我怎么可以回去结婚!我有个表姐,才十七岁就嫁人了,我跑出来的时候她也才二十岁,就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老得跟三十多岁一样,我才不要像她那样!”

唐秋悦一直觉得吴雪儿一惊一乍的,然而此刻她身上的强烈情绪,比过往的哪一次都强烈。

以前她曾经嫌过吴雪儿烦,但此时,她完全原谅了吴雪儿最初的那些神神叨叨。经历塑造性格,吴雪儿那么小就出来,也不知道受过多少苦,变成这样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