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威仪朝堂不比散漫江湖,”木若忽笑着接话,在那笑语中也抬起了眼眸,“想来我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再也无法实现了——你是这样想的,是么?”不待回答,木若望过去的目光倏然凌厉,“洛清寒,你以为我说的‘一人心’是取决于外在条件的么?是会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么?!”

洛清寒因着此刻眼前女子突如其来的怒意而怔愣,继而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你要……放弃他?”

木若的心脏在这句话音里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唇角却反射性地勾起一点弧度。

……永远地…离开那个人,于她而言,无异于挫骨扬灰哈……

“我们之间,早就不涉及什么‘放弃’了,”木若语气平淡,似是在一瞬间敛去了所有怒意,“于我而言,深宫亦是深冬,是我所厌弃之极的地方,而他自然清楚我所要的是什么……既然他已作出选择,我不会强求。”话至尾处,声音已是低了下去,几乎接近于呢喃,“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十三年之前我为了离开在我看来一夜之间变为囚笼的碧落宫,服下碧云染;如今,我亦不惧。”言语之间,似已沉浸在回忆里。

半晌回神,木若一改低沉,轻笑了声:“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就算他再逼得我喝一次碧云染,我说不定也能逃过呢。”

“——你不会以为那次是你侥幸逃过吧?”洛清寒一愣,话即脱口而出,见到女子一脸僵滞,方有所悟而悔恨不已。

“你……什么意思?”木若隐约觉得自己在接近一个被隐藏了很久的秘密,“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洛清寒面色一白,心有不甘地开口:“……你竟然不知道他身有旧疾的事?”

木若闻言,眸光一暗:“前几日见他,面色仍是苍白……可那不是因为解蛊留下的么?”

“……”洛清寒无奈地一笑,“你未免太低看他了,若是单单一个蚀心蛊,就算毒性再强,也不至于让碧落公子卧病在床两年之久——”

话音未落,木若面色忽然惨白:“…卧病在床两年之久……”

“我也是在两年前再见到你之后,派人调查才知道此事的——”洛清寒略一沉吟,“你应知道,蚀心蛊的毒性每经转一人,就会加重一倍,那时他刚解了蛊,身体本就虚弱不堪——时值你服下碧云染,他将碧落宫中仅余的一颗回魂丹喂你服下,又为你治疗损伤的经络,耗费了自己五年修为,才将你救了回来……他自毁修为损了心脉,蛊毒因此在体内留了根,这才落了旧疾。”

“他不曾……告诉我这些,”眸底不断变换着阴晴,木若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平静,“我终究欠他太多,这一世也还不完……”

“你还是,要离开他?”洛清寒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眼神更仿佛不再熟悉眼前的女子。

木若轻声嗤笑,转过身去,眼底染上泪意:“要站在他身旁,不是想证明我有没有那个资格,而是想告诉他,他在,我就在——可那不同于朝堂之上,”木若抬起手,含着泪指向窗外光芒四射的太阳,唇角染笑,“金字塔尖永远只能站一个人,就像‘寡人’也许并非便是‘寡德之人’,但睥睨天下者,注定孤寡。我不要等到那一日——等到那一日,我眼里的他,再不是我爱的那个他。”

回过头,她笑看男子一脸惊异:“我相信他,无论他是碧落公子、第一公子、千变公子,甚至是红衣修罗、再世修罗,因为在我眼里,他就只是我的美人师父,白墨——但,不可以是,淳于墨。”

可……那是你的选择,而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洛清寒低头轻笑:“若儿,这样的话,好像我有了希望——可为什么我却感觉,彻底没有任何希望了呢?”

“嗯哪,真聪明。”木若回以一笑,有些他记忆里调皮的模样,“以前我常常怀有一丝幻想,想我和他将来会是什么模样——我想现在我终于有了答案……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她的笑意在这一刻无尽悲凉,却又在倏忽间消失不见,仍旧是那一副恶作剧的神情凑近了他,“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啊——”她的嘴角一点点向上翘起,“……其实我,好恨好恨他……”

洛清寒心头一惊,垂眸望去,果然见到女子脸上泪水成串落下。

耳畔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却仍强作笑意:“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可就算离开,这一世的木若,也再不能爱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