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唐奕衡抬起头来,诸般情绪从他眼底褪离,只剩下一点温和而容溺的笑意,男人甚至前所未有地冲着萧祸九安抚似的眨了眨眼睛,他抬了手腕,将那猩红如血的酒液一饮而尽——

“我不会让你为难,我的弟弟。”

最后入目的光影里,炫目的吊灯与失色的羊毛毯在颠倒,世界在倾覆,有一道他至死都不想忘记的身影冲着他跑来。

唐奕衡望着那道身影,然后慢慢合上了眼睛。

……恍惚某一年葱绿的叶子间的星光斑驳蓦地涌入了记忆,树下的少年抱着那个俏皮的弟弟轻轻地附耳:小宸,你是我永远的北极星……

我愿能一生将你铭记。

我终能一生将你铭记。

第85章

一年后,第十三军事区,西部,德克兰特级监狱。

德克兰监狱的露天草场上,上午十时,正是犯人们放风的时间。

三五成群或是孑然独身,凡是此间的犯人,即便是不经意间的余光都让人觉得像是被什么冰冷而滑腻的生物盯上一样,危险莫名。

这草场上此时却是安静,虽然叫待在这儿的狱警说,德克兰总是安静——就好像是一片死寂的原始森林,或是这草场上裸露在外的褐色的丑陋土地,没人想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恐怖或是肮脏的东西。

这一天风平云清,一如既往。直到一辆押囚车自无尽广袤外的地平线而来,停在了草场十几米高的铁荆棘之外,车身之后纷纷扬扬的泥尘重归于土,也将草场里大多人的目光一并吸附。

“嘿,”顺着毫不介意地抓在铁荆棘围栏上的手掌看去,纹着粗野纹身的大臂上肌肉虬结,肤色黝黑的汤里转过头去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人,笑容狞恶,“我们又有一批‘新朋友’了。”

同样不怎友善的目光附和地跟着扫过去,一名警员走下了押囚车,转绕向车的后方,到了押囚车后门,便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上挂着的玄黑色大锁。随着这警员的动作,草场中莫名安寂下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侧对着草场的押囚车上。车中半晌无息无声,直到有些囚犯看得神色愈发不耐目光不善,才听到一点窸窣的锁链声慢慢响了起来。

走下押囚车的人数比汤里所以为的“一批”少了许多,或说其实只有一个:一头黑色微长卷发的青年人脸色苍白地下了车,瘦弱的身躯在迈下车时就踉跄了一步,等到走过身来,却连行进的步履间都带些不稳。他下车来走了几步之后,似乎有所感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飘着几丝云絮的晴空,唇角抿着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容。

这一个动作不见多大的幅度,只将掩藏在微长卷发下的面庞、纤瘦颈子的弧线白生生地晾在了阳光和众人的视线下。

明明只是再正常普通不过的动作,却把铁荆棘里望过来的所有人都看得丢了神儿去——

这些人实在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踏进这噬人凶地的“朋友”们里,竟然会多了这么一个……像是颗生下来就该被养在贵胄之家的矜贵明珠。

震动持续了片刻时间,过后便是许多不怀好意代替了原有的惊艳:在德克兰监狱里,生一副好模样,可真算不得什么幸运的事。

于是,还没等青年人低下视线,肆无忌惮的口哨声已经在草场里此起彼伏。站在最外围的汤里握着铁荆棘的手掌收紧,脸上笑容愈发狞怖,见青年人循着哨声将视线转向草场,他扬起头来,不怀好意地高声冲着青年喊:“哪儿送来的?可真是个漂亮姑娘,看来兄弟们以后不会寂寞了。”

即便是跟在青年人身后的年轻警员,听见这声音迎上这视线后身体也没忍住一栗,捕捉到这个讯息的汤里笑容里多了一丝得色,他的目光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侵略性十足地攥紧了年青人的身躯。然而他期望中所会看到的青年人的瑟缩分毫不存,那人甚至仿佛对他的恐吓毫无所觉,神色平平,波澜不起地把视线移了开去。

对这默然到无视的反应,草场里无论狱警或是囚犯都多少有些惊讶,甚至是角落里始终沉默着的几个犯人也慢慢把目光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