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让萧祸九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他早就借着钱蕊那条线诱导着大长老将自己插入唐家麾下办事,只是没想到那钱楚文竟然到如此饥不择食的地步——将自己安排进唐家暂住?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这么馊的主意。

见萧祸九对唐先生的话没做什么反应,冯覃安生怕唐先生不悦,忙接过话头来:“唐先生,那我就先去侧宅为萧先生准备房间了。”

“侧宅有本家人,他住进去会让四叔他们不满,所以不必刻意安排。”唐奕衡目光淡淡地扫过冯覃安,让对方觉得莫名后背一凉,才续了尾音,“他就住在主宅,我卧室旁边那个客房,打扫了,留给他。”

唐奕衡这话有理有据,萧祸九有些意外但不致惊讶,冯覃安却震惊地看向唐奕衡。唐奕衡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抬起视线,深蓝色的眸子里凉凉的情绪将冯覃安看得只想打个寒颤,那双眸子里不言而喻的威胁意思也将老管家看得心里发苦,却只能答应了一声便上楼去给萧祸九收拾房间。

走之前他不着痕迹地以哀叹的眼神看了萧祸九一眼,心想萧少爷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唐先生面前露了底了吧……唐先生卧室旁边的房间,作为唐家本家的管家,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书房之外的第二个禁地,平常总是锁着的,除了唐先生之外旁人禁止进入,唐先生自己也很少踏足,确切来说每年只有几天——就是在那些家人朋友欢聚的节假与萧宸少爷的生日的时间里。

连他自己也是有一次上去向唐先生通禀事情,才无意看到那房间里面的模样。

满满地,挂在墙上的、摆在桌上的、立在墙角的……尽是萧宸少爷当初留存下来的照片与画像。

这些照片让冯覃安触目惊心,在他看来唐先生简直就是入了魔怔。若说萧宸少爷离开之后的第一年他还可以告诉自己唐先生只是太重感情,父亲意外去世与最珍爱的弟弟随后死去将他打击得太重;到之后几年,他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唐先生对萧宸少爷,哪里是兄弟之间的感情!?哪里是一个哥哥对自己弟弟的在乎程度!?就算是关系再亲密无间的家庭里的亲兄弟,也断然没有哪一个哥哥会因为自己的弟弟去世而在七年间日渐消沉最后抱了辞世之心的。

看到最近几年那些旁人送上门的或者自荐枕席的男男女女被无一例外地拒之门外,冯覃安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却也日渐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忧心……

冯覃安已上楼去,因为进来时就是冯覃安走在前面,所以萧祸九并没能看见对方的神色变化,站定了几秒之后,他就释然地走向沙发,坐在离那人不近的位置,笑容得体含蓄:“麻烦唐先生了。”

唐奕衡看了萧祸九一眼,不做声。

他发现自己对小宸的感情与以为的兄弟之情完全不同的时间点,要比冯覃安早一些,可惜也没早太多——便是在看着那具身形与小宸极为相似的焦尸的时候。

那种绝望的感觉七年来他不曾有片刻能从中稍得半分解脱,也或是他自己不愿解脱。

他习惯了每天回忆曾经那些点滴,习惯用记忆、故人、往事、旧物当做利器一次次伤害自己,只是这都让他觉得不够。他欠了他爱的小宸那么多——最后几乎是他亲手把对方推进死地,这些怎么能够?

如今,那人却回来了,如此风光无限、如此妥帖温文、如此衣冠楚楚……他哪里会没有丁点的怨呢?

只是不会开口,忘了开口,不知道怎么问一句:为什么不肯回来?为什么瞒了七年?为什么不肯相认?你就……那么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