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听见几个人“嗤嗤”地笑了,她却止步在办公室门口,脑子里几乎空白了。

又有一个人说:“是啊,赵主管让她做点什么事,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那天我让她做点东西,哎哟,那叫一个拿啊,‘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晚上我爸要去医院复查,我得早点回去’,都什么年代了还拿父母生病说事,谁家里还没点事?我家狗还住宠物医院了呢。”

旁边有人劝她:“行啦行啦,跟这种人生什么气?”

这种人……是哪种人呢?

梁雪伸手打算推开虚掩的门,她想问问他们,可指尖都碰到了门上,却又缩了回来,她忽然转身大步离开,回到了卫生间里,镜子里映出她惨白的脸,早晨起来急了,粉底涂得不均匀,在灯光下面显得一块一块的,十分可笑。

我是哪种人呢?

梁雪低下头,忽然笑出了声。

几年前曾经为了一句话拎着一把破墩布杆子和几个男生在路边械斗的彪悍姑娘,变得连一句话都不敢问别人。

她曾经是个英雄,那身矜持的职业套装把她变成了一个懦弱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梁雪摸出手机,给梁肃打了个电话,那边才接起来,她就蹲在洗手池附近小声地哭了。

“我到底哪错了?我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她问,“我哪不好,说一声让我改了还不行么?”

小时候没来得及哭出来的眼泪这回全补回来了。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像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吃了那么多的苦,可是没有苦尽甜来,一辈子就那么短,世界上“苦”只有一个字,却又有那么多花样,仿佛一辈子每天换着样的吃也吃不完似的。

梁肃沉默了半晌,跟她说:“实在不想做,就不要做了吧?回来哥再想办法给你找个别的工作。”

梁肃这一句话,梁雪忽然说不出什么来了,她想起那天她正式宣布找到工作了以后,她那哑巴爸爸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模样。孩子考上大学了,代表她有出息了,这意义和找到工作还是不一样,有工作,就是大人了。

是长大成人的一个重要的标志。

哑巴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啊啊”的声音,比比划划地告诉她,要好好干,要听领导的话,不要给别人找麻烦,要勤快,要认真努力,不要让别人挑出毛病来……

梁雪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了两句挂断了梁肃的电话,擦干了眼睛。

她没有权利任性。梁雪想着,把凉水泼在脸上,拿出小包补妆,细细遮住红彤彤的眼圈,哑巴那双期盼的眼神,就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小孩子总是盼着自己被当成大人对待,可真变成了大人,才发现做“大人”,原来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

这个周末,梁雪终于腾出半天的时间出来跟以前的朋友们吃了顿饭,胡蝶带了她的新男朋友来,是个长相一般但个子很高,很会说话的男人——听说是她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也算是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