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沂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还以为他临走的时候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儿子,想着他不爱父母兄弟,却到底还是知道心疼自己的骨肉的……谁知他是抱着个终极的火球。连畜生都不食其子……”

索莱木慢吞吞地说道:“这你就错了,畜生还真有食子的——小鱼破卵而生,大多被其母所食,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再吃回自己的肚子里,这样想来,那火球乃是鱼皮所致,岂不是正有寓意?”

华沂叹道:“你别放屁了,人又不是鱼。唉,他那样聪明的人,何至如此?”

“你不懂。”索莱木摆摆手,说道,“你虽然越长越歪,可是好歹天性宽和,纵然偶尔不是东西糊涂一回,事后也知道是非曲直,如何能明白他那样偏执到不顾一切的心性?”

华沂:“……”

他隐约地觉得自己被索莱木数落了。

索莱木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有些人,他们明明既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却偏偏要想方设法地挥霍自己的财产么?荆楚便是那样的人,他生而聪明绝顶,却从来曲高和寡,世间没有人懂他,人们只当他是个出身高贵的亚兽,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表现出自己的价值,生来就注定要明珠蒙尘,混于鱼目之间。或许唯有这样的‘挥霍’,叫所有人都怕他、不敢直视他,提起他的名字便战栗不已,才算解了他心里这股与天生世俗的仇。”

华沂皱眉道:“你既然这样明白他,为什么方才不说出来?”

索莱木略显刻薄地轻轻一笑:“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叫他临死前心情平静、死得其所对我有什么好处,谁又来……”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接着道:“再者这不过是我一家之言,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虫,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华沂摇了摇头,他太累了,甚至没能注意到索莱木生硬转开的话音,只是道:“我还是不明白你那乱七八糟挥霍来挥霍去的话……可他或者是生不逢时吧,世上也许有一天就没有兽人和亚兽了。”

索莱木一愣:“怎么说?”

“物竞天择,你看眼下行商乱窜,便是有些兽人远行,也大多懒得自己走,愿意骑着牲畜代步。打猎有刀枪剑戟,家中有芽麦连天……若是有一天大陆一统,连仗都不打了,还要兽人做什么?”

华沂说完,又摇了摇头,也不等索莱木答话,便自己站起身来,将沾染了血迹的袖子挽起,不再看荆楚的尸体,负手往山谷中大步走去。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的猎人,终于猎到了那只狐狸,拿在手中,却没有什么欣喜,只是仿佛解脱……以及想要一头倒下去睡个颠倒浮生的疲惫。

但在那之前,他得去看看长安。

长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海珠城中,他自己的帐子、自己的床上。

他浑身都被包扎起来了,试着动了一下,只觉得整个人给绑得像个僵尸,连手都很难抬起来。

他先是不分东南西北地愣了一会,随即想起来了那场叫他精疲力竭的大战,于是猛地坐了起来,握住自己的右腕。

而后,长安的脸色从慌张变成了凝重——右腕可以用,可是使不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