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十来岁逃出生他养他的部落至今的这些年,华沂回想起来,只觉种种事端,全都困难得不堪回首。

可是纵然不回首,一抬头,却只有更难的前路。

他心有不平、不静,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是错,心里的忧虑埋得有三丈三尺深,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动荡起来,便总叫他心绪不宁。

二十年不曾痛快哭一场,二十年不曾痛快笑一回。

真是……活得窝囊。

华沂原地呆坐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把透明的丝线,拿在手里把玩片刻。这玩意叫天蚕丝,非常难得,远道而来的行商从南边带来的,不怕火,寻常男人全力也拉扯不断,非常坚韧,却也非常柔软。

他料想长安一会要出来,但那人不大懂得收敛脾气,发了火是不肯听别人说话的。便一个人鼓鼓捣捣地将天蚕丝的一端拴在王帐门口的一棵大树下,另一端牵在手里,网成个圈,设了个小小的陷阱,惴惴不安地坐在那里守株待兔起来。

果然,长安没有两刻就躺不住了。

他骤然被华沂叫醒,劈头盖脸地问了那几句听着便叫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话,野性上来,险些把华沂的下巴一刀捅了,幸好理智尚存,勉强按捺住性子,叫他滚出去,才没让他们的王在自己的帐子里血溅三尺。

过后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抽疼。

鸡毛蒜皮的小事,长安向来不与人计较的,而华沂虽然手贱嘴欠了些,但是待人极为细致周到,非常会照顾别人。

两人在一起几年,即使偶尔动手也算情趣,很少动真火,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长安躺了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算算时间,外头的事华沂恐怕已经安排好了,他这才从床上翻起来,拿起了一个挂在角落里的木刀胚子,决定出去找华沂算账。

长安踹开门,一抬手挑起王帐外厚重的毡子,正好瞧见兽形的华沂努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俯卧在角落里,雪白的毛在夜色中分外扎眼,听见动静,没什么精神似的抬起头看看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嘟声,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好像一条讨了嫌被踹出来的大狗撒娇似的。

这东海王厚颜无耻几乎已经前无古人了,还敢装可怜!

长安原本压着的火气一下子便烧到了脑门,只恨不得生出八条胳膊,挨个抡圆了抽他一顿,抽得他头腚不分为止。

谁知他一脚踏出,脚腕顿时一紧,长安完全没想到这还有一步小暗算,只觉一股大力自脚下传来,随后天旋地转,竟被倒挂了起来——那设陷阱的人思虑周全,正好不松不紧地绑住了他的两条胳膊,不勒人,一时半会也扯不开。

长安:“……”

华沂趁机凑过来,巨兽高大,这样正好与倒过来的长安视线持平,他讨好地蹭了蹭长安的脸,长安的眼神却都在喷火,只恨听那些糙汉子们平日里啐爹骂娘的话都没往心里去过,关键时刻竟一句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