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方面碍着莫局长,觉得想要相信他的眼光,一方面又在不停地试探和揣测我来局里的目的,都一个月了吧?”姜湖用慢条斯理的言语打断他,语气也平平常常,听不出他是不是生气或是愤怒什么的,但沈夜熙用脑袋保证,那一瞬间,他从这年轻人脸上看见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然而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仍然是那副什么都理所当然,什么都实话实说的厚道样。

沈夜熙心里微微一跳,有种心里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片刻,居然觉得旁边的人很……危险。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体验过,就是莫局长那个学者爱人安捷。后者的背景他后来慢慢熟悉了以后,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些。

可是姜湖……

气氛微妙地僵了起来,一直到了下车,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这还真是一个靠着建筑工地的废旧仓库,仓库已经被警方戒严了,而建筑工地是最近一个半月才新起的,显然是凶手意料之外的事情。

靠着工地没别的好处,除了吃尘土就是享受噪音,味觉听觉双重“盛宴”,姜湖按了按耳朵,皱起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建筑工地。

沈夜熙就想起那个琥珀杀手,明明就是那么一个变态神经病,老以为自己是什么狗屁艺术家,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希望把他的收藏品放在一个人迹罕至的,一般人不会打扰的地方。

他脑子里突然闪现了一个不大好的设想,脸色变了变,掏出电话打给安怡宁:“怡宁,你拿来的失踪人口照片,是全部都是泡在玻璃罐子里的么?”

安怡宁愣了一下:“是啊。”

“马上把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失踪立案的人口全部纳入考虑范围,这地方应该是凶手废弃的一个窝,我想还应该有。”

难不成警队要改成侦察队,四处搜索被装在玻璃罐子里的尸体?琥珀二号,您难道是属兔子的,到底有几个窝啊?放下电话的安怡宁为自己超凡脱俗的联想能力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进了仓库,已经有一些现场调查的警探在勘测现场整理证物了,装在大玻璃缸子里的尸体还没有动,毕竟这件案子很可能真的就和三年前的琥珀杀手一案有裙带关系,法医在旁边等着,透过玻璃罩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尸体。

姜湖也站在法医边上,围观尸体。

法医是个老头子,鬓角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挺自来熟,看看姜湖:“新来的呀?”

姜湖点点头。

法医高看了他一眼:“行啊小伙子,新来的就跟着沈队进这么劲爆的犯罪现场,看你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心理素质不错。”

劲爆……姜湖其实想问问这个形容词是什么意思,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沈夜熙,直觉问出来可能不大好,又给咽回去了——没想到这法医大爷说话还挺新潮。

老法医见他脸色平平淡淡的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是这年轻人淡定,于是更加赞赏了,就打开了话匣子:“前几年抓以前那个琥珀杀手的时候,就是我验的尸,还以为枪毙了那个神经病就没事了呢,你看看,才几年啊,又出来这么一位,你说说,这变态还传染怎么的?”

姜湖想,老让人老大爷一个人说,自己不言声,也挺不礼貌的,可是接话吧,他又不知道接什么,对方明显在自说自话,于是他想了想,搜肠刮肚出那么一句:“那个……后浪推前浪吧?”

老法医让他逗乐了:“还真是,前浪已经死在沙滩上了——小伙子挺幽默,嗯,别说,年纪轻轻的,还真有点泰山崩于前而神不动意思,好好跟你们沈队学学,将来有前途。”

姜湖的汉语水平只限于现代汉语的日常对话,和一些他专业领域里的词汇,一般常用的四字成语也就凑合的一知半解,至于古文方言什么的,那基本上是一窍不通的。“泰山崩于前而神不动”,他把这句话在心里好好念叨了两句,依着法医上下文的意思,应该是夸他镇定,可是单听着这句话,有点像……有点像骂他反应迟钝的。

他有点为难地看看老法医:“谢谢您,不过泰山在我面前崩塌的话,如果我神色不动,那可能是晕过去了。”

老法医捧着肚子笑,觉得这小年轻,带着个黑框眼镜,说话还有点带着小坏水的小逗,尤其是以那种特别的,慢悠悠的腔调吐出来,要是去说三句半,他简直就是最后那敲锣边儿的半句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