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切萨雷难得略微瞪大眼的表情中,她双掌一合,绽开了笑容,“就像是她想的那样,她在大学里当然遇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对象——虽然她知道肯定会有人前来追逐, 这是每一个同学都要面临的诱.惑,但这个男人的条件比她想过最好的都要好很多,她已经有了不计较婚姻状况和年龄、长相、性格的准备——对于一个足够绝望的 女孩,这些都是奢侈的考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拥有正常的身份和生活,这一切对她来说只是太过美好,太过遥远,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去期待,可是当这个机会 降临到她跟前的时候……”

想到那之后的故事,想到在那一次相遇时候,她的人生发生的改变,珍妮的笑容慢慢地淡去了,留下的只有无 穷无尽的惆怅:是啊,在那个时候,在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那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啊,灰姑娘终于遇到了拯救一切的王子,当时她是多么的满足,多么的知足,多么 的,多么的幸福……

“大学毕业以后,她要结婚了,她真的做到了——软化未来公婆的态度,抓牢未婚夫的心,千辛万苦,不敢有一点懈 怠,她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她就要嫁入豪门了……而她和父母的故事也来到了终点:她告诉父母,在聘金上不要太贪心,一切还看以后——还看她生了儿子以后, 这一点智慧要有,女人的地位还是要生了儿子才稳固。当然啦,父母对于她的逻辑也深以为然,他们只拿了10万人民币——她心里一直有一笔帐,家里每个月寄给 舅舅的生活费,大学四年寄来的花销,再加上通货膨胀,在她12岁的10年,这是父母在她身上花过的所有钱。”

“她没有邀请父母参 加婚礼,舅舅是女方家庭的代表,然后她坐下来给父母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抚养费已经还清,以后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等到他们老得没有供养自己的能力时,可 以去法院起诉,否则她不会再给一分钱,她改了姓,情愿在姓前加上夫姓,她在北京的住所也不是他们可以靠近的,在那之后他们和她的其余亲戚多次尝试进入她的 生活,但从来没有获得成功。她和原生家庭唯一的联系就是和表姐一家,她倾全力帮助他们,她终于明白,她并不恶毒,只是她的心胸很狭小,谁对她好,她百倍报 偿,谁伤害了她,她也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而这就是她和父母的故事。”

看到切萨雷似乎有说话的意思,她摇了摇头,抢先地说道,“至于她的婚姻生活,那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这故事我们可以下次再说。”

切萨雷难得地有些讪然,合上嘴不再试图说话,而珍妮坐直了身子,强迫自己对他的态度感到好笑——确实,当你用一种较抽离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甚至是laugh it off的时候,事情本身也会变得比较轻松,“好啦,连后传都说完了——你有什么感想吗?”

切萨雷依然像是在北京奥运开幕式的那个晚上一样,维持着冷静面具出现些微裂痕的表情,听到珍妮的问话,他顿了顿——又顿了顿。

“那我想……”他慢慢地说,“那我想,如果她连这样的命运都能改变,如果她真的能从那个蒙昧的——我知道这会招致你的抗议,不过我还是要说——那个蒙昧的,我不知道——可怕的环境里走到……mmm,走到,嗯,走到一个国际化的舞台……”

他罕见的语无伦次真的很有娱乐性,珍妮咬住嘴唇,期待地看着他搜索枯肠的样子——也许单单是这一幕就足以值回票价——

然后切萨雷再次停顿了一下,他注视着珍妮——在昏黄色的灯光中,他的蓝眼睛又亮又温柔,他浅浅地笑了起来。

“那她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幸运……她确实无愧于她的外号,'奇迹女孩'……”

珍妮愣住了——真真切切的,她愣住了,这是她没有期待到的回应,这是她不熟悉的模式,她的过去,她的童年,她的家庭,这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失败、愤怒、不甘,意味着滔天的恨意和不解,意味着——意味着那些浓黑色的东西,她从没有想过——

瞪着切萨雷微弯的唇角,有些眯起的蓝眼,注视着这个浅淡而真诚的笑容,珍妮慢慢地,不由自主地,生涩地,扬起了唇角——

“是的,”她扬起头,倒在沙发背上开始笑,“确实——你说得对——她真的是——她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幸运的女孩——”

她的话忽然顿住了,因为切萨雷探过身,削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的手握住了珍妮的肩膀,带向了他怀里,和上回一样,他的动作有些生涩,有些僵硬,但……

熟悉的海水咸扑面而来,微温的体热靠在肩侧,这的确是个拥抱。

“而,不知为什么,我想要送给这女孩一个拥抱,”切萨雷说,他的声音透着不自然的轻松,就像是他居然想要主动调节气氛——像是他居然在主动放弃了冷酷——主动流露了情感,主动表达支持,“我想这是她和我……这是我们童年时期普遍都缺乏的一种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