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得。”元黛倒很实在,“这都贩卖的假象罢了,你也是小城出来的,应该知道小镇真实的样子是怎样。我倒更喜欢大城市,至少大家的欲望都很诚恳,不用遮遮掩掩的,用什么世外桃源来粉饰。”

胡悦想说其实也并非如此,她感受到了难得的清静,休养生息云云,总之是人们来这种江南古镇小住的套话,但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想了一会摇摇头,“不无聊,但也不好玩。习惯了从早忙到晚,现在彻底闲了,反而觉得有点茫然。”

“所以说喽,”元黛一摊手,“还是回去先赚点钱好——”

她又殷勤地压低嗓门,“你不用担心尴尬,师先生去J'S机会也不多,你们时间排一排,碰不到面的。”

她和师雩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元黛,不过在她这里有一样好,元律师大概是见多了,见怪不怪,语气很平常,胡悦听了都有点想笑,“好像我怕见到他一样。”

“真不怕?”

胡悦只是笑,但不说话——这个大律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怎么可能和她说心事?

元黛也看出她的意思,并不勉强,只是劝道,“都是小地方出来的女人,我看到你,就像是看到十年前的自己,有句话听我的劝——我们和那些什么都有的人不一样,人别和钱过不去,拿不到的别多想,可以拿的,为什么不拿?”

这句话她说得很诚恳,是有点触动人心的,胡悦没想到元黛也是小地方出身,她低头喝了几口水,笑着说,“你还不够有钱吗?元律师,今年从师雩身上,你都赚了多少了。”

“和师先生比,也只能说是薄有身家。”元黛说,冲她眨眨眼,“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事业也才刚起步呢。”

现在,她当然什么都有了,这种金牌大状,财富只在于规模大小,但工作也辛苦,大客户一句话,她就放下工作跑到小城来,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挖着坑等人往里跳,胡悦忽然有点好奇,“元律师,你具体是做什么业务的?”

“说过了啊,我们律所专做非诉讼业务的。”元黛放下茶杯。“不上庭,差不多就专为公司和拥有公司的人提供法律解决方案的那种。”

“那你的工作是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很枯燥?”

“枯燥那是好事——如果刺激起来,那多数就是出事了。”元黛说,托腮笑了,“当然没有很多别的行业那么好玩,但做进去了就还不错。”

胡悦做询问状,元黛瞥了她一眼,“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做非诉律师的人当然都是为了钱,这个行业是没有正义什么事的——但这也不是说,你就不能享受这个过程。”

这句话说得当然有道理,元黛大概三十多岁,容光照人,能力过人,正在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里,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很少有人能看到她而不心生艳羡,胡悦也的确是羡慕她的——不羡慕她的钱,羡慕她的干脆。

“好吧,”她多少也被元黛的魅力感染,半开玩笑地说,“那么,骆总打算给我开个什么价格?——她就不能一笔付我签字费吗?为什么还要拖着分别给?”

她肯讨价还价,元黛自然开心,她不掩赞赏,眼神一闪一闪的,“如果她真的愿意一笔付给你,胡小姐,你真的收吗?”

胡悦微微一怔,旋即意会:不管去不去上班,挂个名字,发钱总是有个名目,有些体面。真的用签字费换现金,赤裸裸的交易,传到师雩耳朵里,好像有点不好听——或许,骆总倒是希望她想拿一笔签字费呢。

“问问总是好的,”她改了主意,其实胡悦倒真不是想要钱,只是这个股份,当时说要给,轮不到她拒绝,现在要拿回去也是说拿就拿,人总有点脾气。“你回去的票,已经买好了吗?”

没买也要说买好了,元黛当即给她买票,两人谈定了明天火车站见,胡悦回去收拾行李,和老板打过招呼,要提早退房。——衣服叠着叠着,她慢慢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一次要回去了,名义上销假开始上班了,骆总还会让她回来吗?这……岂不是有点像是她对付师雩的手法?

但也不对,骆总要留师雩是正常的,留她做什么?应该巴不得她以后再别回J'S才对,接受她回去上班,应该是她无奈之下划的底线,而对元黛来说,这个选项能让她两边讨好,所以成为她游说的第一选择。

是她多疑了……是吗?

想了一会,胡悦甚至有点想直接问师雩,但这么问,牵扯得就深了,他们都不在乎钱,但钱上的事还是办得小心些为好,一亿多的巨款,甚至会让很多巨富都失去理智,她和师雩的关系,没必要因为钱产生误会,变得尴尬。既然他也有点想拿回股份,那就配合点,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