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菌培养大概什么时候能出结果?”师霁问,“以前的病历呢?有没有用过这两种药,会不会是自体产生耐药性?”

一般说来,个体对抗生素是不会产生耐药性的,但也不排除长期使用某种抗生素以后,身体加快代谢该类药物的现象,一般来说停用以后就会消失,不过因人而异,也有很久以后,甚至终生都对该药物较为钝感的情况。刘医师说,“正因为这样,之前都用的左氧氟沙星,她的表现一直不错,没有出现过严重的感染。”

胡悦低声补充,“头孢他啶这几年没用过。”

这就排除了自体耐受性的可能,天平向超级细菌倾斜得更明显,刘医师说,“昨天就送去做细菌培养了,24小时到48小时,看那边什么时候给准信吧,我已经打了招呼,请那边结果一出来就通知我们。”

“最近院里有没有感染超级细菌的?”师霁问,“MRSA?”

MRSA,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对大多数抗生素都没有反应,很难缠的超级细菌,也是最常见的超级细菌,尤其常见于烧伤病房,如果没分科的话,也是面部修复科经常遇见的超级细菌感染。对这种细菌的消炎治疗一向让大夫头疼,刘医师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听说烧伤那边有一例,还没植皮,清创期间感染的。”

“就是没感染也可能是MRSA……”胡悦轻声说,“就怕是多重感染,或是感染了别的更顽固的超级细菌,比如……”

“别比如!”

两个医生异口同声地说——虽然他们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立Flag,但显然对乌鸦嘴都很谨慎,师霁瞪了胡悦一眼,刘医师连忙打圆场,“师兄,既然你感觉也是超级细菌的话,那……”

他有点不敢往下接的意思,师霁倒是很平静的笑了一下,“是感染就只能是按感染治了啊,脓肿再严重的话就只能弃卒保帅了,总不能为了修复把命都丢掉吧,病人免疫系统脆弱到这个程度的话,还是别进ICU,尽早解决掉感染,进了ICU就真的只能是看命了。”

两个医生都明白他的意思——超级细菌在医院实际上很常见,医疗人员常年就在和这些细菌共处的第一线,但凡是超级细菌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它们向着耐药性进化的同时,也必然会牺牲存活性,健康的免疫系统可以轻易地杀死这些细菌,只有身体虚弱的病人,免疫系统已经‘忙不过来’了,才会被超级细菌感染。

像是这种病人如果进了ICU,那就真的只能是看命了,毕竟,ICU是危重病人所在地,各式各样的超级细菌肯定是比别处多,比如别称呼吸机病菌的鲍曼不动杆菌,这种细菌很多时候都潜藏于呼吸机中,很难被完全清除,用过呼吸机就有被感染的危险,而一旦染上这种病菌,那就完全无解了,目前全球只有北欧理论上存在治愈这种病菌感染的可能,在国内的话,就只能指望患者自己挺过去。

术后感染,严重不严重?说严重,很多人都有类似经历,大多也都能平安度过,但对医生来说,从医多年,再小的几率都曾见过成真,术后感染是真的可以死人的,尤其是李小姐受过重伤,她的身体本来就不能算是完全健康,作为医生来说,这时候的选择当然非常简单。

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决断,刘医师嘘出一口长气,不无失落地说,“其实,走过这一步,之后真的就可以了呀——”

这话的意思,含糊不清,但胡悦心里明白——这一关度过去了,移植的软骨能成活的话,下一步的手术真的就不是很有难度了。这个手术,不止李小姐和她,相关的所有医护人员都花了很多心血,也寄托了很多期望,这时候放弃,除了面部修复医生的遗憾以外,多少也有基于职场的惋惜——真的是可惜了呀!

是可惜了,就算是她,想到放弃继续移植,移除感染组织以后,整个手术等于回到原点重新开始,都不禁感到一阵不舍——走到这一步,真的太难了呀,好几个月的努力,好几十万的花费,而且,就算还有勇气和韧性再来一回,也不是说想重新开始就能开始的,血管还能不能满足嫁接条件?会不会再度感染?如果又失败了怎么办?有谁能禁得起这样一次一次满怀希望然后失败的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