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床尾悬挂的病历可能被患者挣扎的时候踢掉了,弯下腰没找到,她暗骂一声,赶紧往外跑,师霁喂了几声她才意识到电话已接通,“是有病人出事了?”

“是一个面部脂肪填充的患者,常医生的病人,现在神志模糊,诉面部瘙痒,已经把脸抓得不成样子了。我现在不肯定是脂肪栓塞还是过敏——脂肪栓塞是不是也有兴奋不安和谵妄的症状?”她现在顾不上想别的,只想着手里的患者,第一次完全独立的处理紧急情况,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真的一点底气都没有。“我现在去看她的过敏史,还有术后用药,联系不上常医生——师霁,现在该怎么办?”

师霁的回答立刻传过来,平静且徐缓,平时的傲气、鄙视、不屑,还有那种种复杂的情绪全都不见了,“先看过敏史是对的,她呼吸顺畅吗?”

胡悦闭了闭眼,她回忆起来了,“顺畅,不是脂肪栓塞对吧?脂肪栓塞一般伴发呼吸急促困难?”

“通常是这样,过敏史看到了吗?”

“空白,没写药物过敏,术后用药我看过一眼,布洛芬、头孢……都是常规用药。”

“心率测了吗?”

“现在回去测,夜班护士就两个人,要按着她的手,没有人手测心率。”胡悦又往病房跑,“她神智一直很迷糊,我不敢肯定是过敏,说话都还正常——过敏到神智模糊的程度应该早就喉头水肿了。”

“皮肤肿胀吗?”

“身上没有明显浮肿,”胡悦拿过听诊器,对表计数,“心跳75左右,呼吸未见窘迫——但是神智依然很模糊,脸都被抓烂了!”

“是不是梦游?找一下瘀斑。”师霁那里传来杂音,他像是正在穿衣出门,但声音仍徐缓。“脂肪栓塞一定有瘀斑的,脸上有吗?”

胡悦搬着病人的脸在抓痕中细看,“没看到明显的瘀斑——但是病人呼吸开始困难了!”

本来只是闭着眼嚷痒,声音越来越轻,动作也越来越无力,但呼吸和心跳仍正常,仿佛是逐渐陷入沉睡的病人呼吸声忽然抽紧,从鼻部呼吸转为张口喘息,心跳也开始随之加速,被胡悦按在脉搏上的手指感知到,她的心也跟着抽紧了:突发性呼吸困难,也是栓塞的症状!到底是脂肪栓塞还是过敏!

“如果是脂肪栓塞,该怎么办?找到栓塞点注射溶解剂?”她说,继续发狂地在脸上找瘀斑:如果是面部血管,看得到的还好,看不到的话,等找到阻塞点,人恐怕都已经不行了,脂滴进入面部血管,后果一般都很严重,发病这么快,说明脂滴数目多,很可能注射的时候就误注射进血管,而且注射部位是眼睛下方,如果眼部血管受到影响……

“脂肪栓塞就要确定栓塞点,但发病这么快,就算找到可能也没用了。”师霁的说法和她想得一致,“如果是过敏也必须尽快治疗,这么严重的过敏反应一样是可能危及生命的。能联系上常医生吗?”

“电话一直在打——”胡悦看了晴晴一眼,“没通,她意识一直很模糊,过敏不会有这种反应吧?”

“至少这不会是第一个症状。”师霁说,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喝,“冷静!”

胡悦悚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软弱,甚至可以说是带了点哭腔。

“我……我知道了。”她深吸口气,“你现在过来吗?”

“我已经在车上了,现在过来大概需要20分钟。”师霁的语调多了几分严厉。“为了保证驾驶安全,我挂电话了。在我到之前,希望你能记住,你是住院总,现在的负责人。我希望你能信任自己的判断,对病人有恰当的处置。”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点失望,‘嘀’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胡悦瞪着手机,过了两秒钟才把它收起来,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虎口一下,还嫌有点不够,又摔了自己一个耳光,疼痛让她似乎比刚才更清醒,就连脚下的地板都更坚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