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美目波光流转,她好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就只是注视着她,都能让陈娇感到轻微的头痛,她明知道她在做什么——和脑中的另一个自己讨价还价,激烈商量……忽然间,陈娇很羡慕卫子夫,她的导师要比自己的那一位更聪明得多了,或者她要改的也根本都没有多少,只要顺着前世的路一路下去,就是安安稳稳的一辈子。不比得她,几乎是全盘推翻,再建造了一个陈娇。

一个虚假的、狠毒的、自私的、克制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好端出了略带厌倦的微笑,静静地等待在卫子夫前方。

许久之后,卫女才轻声回答。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仅可耳闻。

“娘娘这一世,真是变化良多。”卫子夫说。“竟有张子房之风,几乎算无遗策。”

陈娇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让人实在是很难拒绝,更容不得卫子夫不信。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除非和陈娇一样,以未嫁之身就被聘为皇后,根本就没有验货的机会。否则是很难从底层一步一步爬到皇后身份的,未央宫中奉行的八字真言,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卫子夫喝下汤药之后,一辈子就只能依靠她的兄弟,而她的兄弟,又要依靠自己出身的主人一家……只是一碗药,陈娇就将未来的不世战将握在手心,收获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帮手,为她打压其余可能上位,可能有子嗣的嫔妃……

陈娇自己都觉得这条计策简直太精彩,只除了一个漏洞。

“只是子夫从未听说,有什么药能在无声无息之间,令人绝育……”卫子夫又低声问,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流转生辉,好像西域来的猫儿眼。

陈娇从容地说,“那是因为这种药,往往都不可能闹不出一点动静。”

她望着卫子夫,唇角缓缓上扬,忽然亲昵地说,“傻孩子,这几天就别出来见人了,随时可能去净房的。”

卫子夫刷地就红透了脸,她偎到陈娇身边,整个姿态,一下就放松而亲近起来。

“娘娘!”她不依地娇嗔,美态竟令人心醉。“您这是笑话奴女没有见识。”

陈娇就搂住她单薄的肩头,靠在她脸侧轻轻地、愉快地笑了起来。

卫子夫退出去的时候,脚步就要比之前更轻快、更从容、更自信得多了。

等她完全出了椒房殿,远得陈娇心湖里连一点余波都荡漾不出来、共振不起来的时候,她才缓了一口气,将那声音重又拽了出来,轻声道。“骂我吧,爱怎么数落,就怎么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