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却好像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甚至微微偏开头去,略带羞赧地道,“你看什么?”

刘彻一把就捏住了她的手,他的劲道很大,已经将陈娇握得很疼。

两个人静默了许久许久,刘彻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说,“该去前殿问事了。再大的雄心,也要一点一滴地做!”

陈娇不禁莞尔,她垂下头站起身来,跟在刘彻身后,驯善地迈着小小的碎步。

脑海中那声音浩然长叹,也不是没有一点骄傲。“千万子民中,只怕就只有你能比谁都肯定,他的确是那个开创不世伟业的人。”

自从高祖起,四五代皇帝,均对匈奴束手无策,所谓的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又怎能约束住匈奴的野心?刘彻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还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除了陈娇之外,有谁知道这个根本还不能沉得住气的少年天子,有朝一日将尽驱匈奴,让汉室子民能够喊出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一份怨恨里,毕竟终于还是带了骄傲的。

陈娇就在心里细声细气地说,“做伟人的妻子,不易。”

多少带了些调笑的味道。

那声音便沉默下去,过了许久,才恨恨地——又略带怅惘地道,“其实他做得已经不差,究竟我们也有不好。”

怨是怨的,恨是恨的,爱,终于也还是爱的,连陈娇本人的一句打趣都当了真,怅惘之余还要为他说一句话:究竟我们也有不好。

陈娇望着刘彻的背影,忽然间她很想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进刘彻的心。

正这样想,刘彻又回过头来,似乎有些不肯定地搜寻着她的眼。

这个俊朗而明快的少年,不是没有自己的心机,其实他的性情比起父母都要柔和不少,至少做小伏低的工夫,比先帝强得多。然而他终究年少,勃勃雄心,他藏得还不是很好,只看一眼,就能从这伟岸的八尺身躯上,读出无穷无尽的计划,无穷无尽的野心。他似乎一直在伸长自己的手,想要探到无尽的高空中去。

陈娇想,终于有一天,天下人也都能看得见他的壮志,他的伟业,他所伸出的那双稳健的手。

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刘彻投来的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