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都笑了,陈娇靠到刘彻怀里,略带犹豫地想:这就是快乐吗?这种感觉,就是快乐?

活了三十多岁,似乎在这一刻,她才感觉到了一种轻飘飘的情绪,就像是她又站在了金屋殿前,就像是她又在刘彻的怀里纵马飞驰,就像是她经历过这一世,而并不需要担心她的命运是否会归结到凄冷的长门园去,就像她和刘彻之间走到这一步,只是因为她天然的聪慧,因为刘彻天然的钟情。

如果这就是快乐,陈娇想,快乐的感觉,正经是不赖。

不过到了当晚,当刘彻没有到椒房殿里来的时候,陈娇又品尝到了一种新的痛苦,一种她从前没有能彻底品尝到,从前只是从她心湖上方一掠而过的情绪。

一想到刘彻现在恐怕正在和大王姬,和李美人,和她叫不上名字的任何一个宫女,和韩嫣,和李延年,和韩说,甚至是和东方朔共赴巫山,陈娇就觉得这陌生的情绪一把掘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在恶心之余,还感到一股别样的痛苦。

她明白这就叫做嫉妒。

“不要紧。”她对声音说,低低哑哑的,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没有透着从容,而是不安得就像个小孩,她说,“我能够度过去的,我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再多一种,又有什么打紧呢?”

声音报以一片意味不明的沉默。

到了这年秋天,霍去病以未满弱冠的少年将军身份,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地,斩捕单于祖父、季父等,枭首两千余。群臣议功,霍去病获封冠军侯,尽管卫青数次上表为谢,但和他的列侯身份同时定下来的,还有与当利公主的婚事。到了冬天,卫青姐卫少儿之女因德才兼备,入选太子妃。卫家声势大振,就连陈家也跟着更为当红:如今有谁还看不清楚,卫家、韩家背后,其实还是皇后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娘家陈氏。

不论刘宁还是刘寿,的确也都显得很喜悦,刘彻更欲大事庆祝,虽然因为西北战事正是如火如荼而止,但到底还是让李延年准备了新鲜的歌舞,和陈娇一道在椒房殿中欣赏。陈娇也觉得今天的这位新讴者歌声特别好听,她正想和刘彻指出此点,忽然觉得声音又活了过来,在她心湖上方轻轻盘卷。

她已经沉默很久了,自从陈娇下了这个决定,她就再没有回应过陈娇的说话,倒显得陈娇像是在对空气自白。而如今她在陈娇耳边轻轻地说,语气竟带了一点悲悯,她说。“唉,这首歌,她当然唱得好听,要不是这首歌,她又哪会受到天子的宠爱?你可要好好地听,据说她最当红的时候,连卫青都要讨好她呢。”

陈娇动作一凝,她忽然间明白过来:这一位,就是在刘彻后宫中那无数姓王的姬妾里最为出众,最为独一无二,早夭后甚至还能得他为之招魂,流传出千古笑话的王夫人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荆棘忽然间像是全都长到了陈娇心底,她剧烈地疼痛起来,甚至疼痛得连酒杯都握不住,令一杯酒翻到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