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发榜的日子。杨沐果然中了第一等禀生,吴严又堪堪过了,挂在榜尾,另两个人没过。张舅爷欢天喜地,弄了两桌酒席,将在菁州的吴张两家人请来庆祝了一番。杨沐与一干同年拜会过学政,辞谢了张舅爷,就急着返乡了。

大家收拾好行李,坐了来时的船往回赶。私下里杨沐已经同蒋管事打听好了去颜先生家如何走,船行到曲县境内时,杨沐下了船。其余三人听说他要去看颜先生,也有点想去,但是吴严不想见颜宁,而那两个又觉得自己没考好,无颜去见先生,所以最终还是杨沐独自一人去的。

杨沐无钱雇车,只能靠着两条腿一路寻过去,边走还得边问。好在颜先生家并不是特别偏远,上午卯时下的船,到下午未时初刻便到了颜家所在的五柳镇。杨沐在旁人的指点下,在小镇的尽头找到了黑漆大门的颜宅,他上去扣响了门环,然后听见有人在里边懒懒地问:“谁啊?就来。”笑容浮上了杨沐的嘴角,那是颜宁的声音。

颜宁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书,正看得昏昏欲睡,听见有人敲门,李妈似乎还在午睡,没人来应门,便只好自己起身去开门。谁这个时间来家呢?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身穿半旧的蓝布长衫,满面尘灰,却掩饰不了眼中奕奕的神采,以及嘴角略略上扬的微笑。“杨沐!”颜宁本来有些睡意,神态都懒懒的,看清杨沐的一瞬间,一朵巨大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仿佛清晨的太阳爬出山头,光芒万丈,给原本暗沉的湖光山色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冲上前去,在杨沐肩上轻轻擂了一拳,其实他更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他忍住了。

“颜宁,我来看你了。”杨沐给了颜宁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来的,”颜宁抓住杨沐的手将他往院子里拉,“你这是打哪儿来呢?是从菁州来的吧,院试刚结束,你考得如何?我猜猜,一定考得不错,不然你怎么敢来见我。”

颜宁噼里啪啦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杨沐不说话,只是笑着,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屋里走,好久没有听到颜宁唧唧喳喳麻雀般说话的声音了,听着心里就舒坦。

颜宁停住了,不满意地看他:“喂,你怎么不说话?”

杨沐笑眯眯的:“我喜欢听你说。”

颜宁脸腾地红了一下,转过脸去:“听我说什么呀,我问你话呢。”

“嗯,是从菁州过来的,刚结束院试。中了秀才。”

颜宁才得意地扬扬头:“这还差不多。”

颜宁拉着他进了屋,将他按在椅子上坐着,打水给他洗脸。杨沐洗完脸,打量了一下屋子,宅子颇有些年头了,家什也都半旧不新,居然都是花梨木的,雕琢的样式也都很老了,有些地方被摩挲得光滑锃亮,收拾得很干净。中堂是一幅渔樵耕读图,两旁写着“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联。屋子里充满了书香味,看着身旁满面笑容的颜宁,杨沐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先生呢?”房子里极静,似乎除了颜宁,屋子里没有别人。

“我爹住在后院,这会儿应该在午睡。”因为守孝的缘故,颜先生搬到后院的杂房去住了。

“那祖父呢?”

“祖父也在休息呢。你先不必忙,走了老远的路,应该还没吃午饭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颜宁端了洗脸盆往厨房走。

杨沐忙制止他:“不用忙了,我中午吃过饭的。”这是真的,因为不知道还要赶多少路,所以中午吃了一碗阳春面。

“你就是吃过,肯定也就是只填了下肚子,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早就饿了。”颜宁知道从码头到自家有多远的路,再说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杨沐的节俭,那点吃食能顶多久呢,“我也有点饿了,咱们一起吃点。”

杨沐只好起身,随他一起去了厨房。

“也没别的菜了,我们就做点蛋炒饭吧。”颜宁在橱柜里翻检了一会儿,摸出了几个鸡蛋,非常神气地指了指灶间,“杨沐你来烧火,今天我主厨,给你露一手。”

杨沐忍着笑进了灶间,乖乖点草生火。两人又如一年前一样,一个生火,一个做饭,配合默契。杨沐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不由得笑了。颜宁手里忙着,嘴上还不停,问院试考的什么题啊,杨沐考了第几等,还有谁都去参加考试了,考得如何。又问家里怎么样,杨母身体如何,事无巨细,大凡来得及想到的,都问到了。

“好了,来洗手吃饭。”颜宁将炒好的饭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