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似是听得好笑了,嗤的一声乐了出来:“师兄,这话说得不好。四门待我有何恩德?温雪尘向来看不起我,广府君时时处处视我为异端,人人均称我是魔道孽子,与我划清界限,我何必对这些人的死活负责?真正待我有恩的,只有你和师父两人而已。”

徐行之一双眼睛中渐渐结起了冰:“所以,你出卖于我,暗算师父,杀我故友,囚我所爱,又将我困于秘境一十三载,这便是你报恩的方式?”

九枝灯歪了歪头,狡辩道:“师兄,我可是魔道,行忘恩负义之事才是常理。师兄要怪,就怪当初没在我魔道血脉觉醒时及时杀了我罢。”

徐行之心弦巨震,只觉眼前人面目陌生且可憎,终是横下心来,把那张纯善安静的小孩儿面庞自脑海中抹了去。

眼见徐行之双目间残存的最后一丝留恋也被抹消,九枝灯将剑身滑出鞘来,露出一点寒芒,屈身请战:“……魔道九枝灯,请徐师兄指教。”

徐行之一个瞬步动起身形来时,九枝灯亦然同时起步,二人身姿均化流风,对冲而去,双剑铿然撞在了一处。

够快!

徐行之只来得及在心间闪过此念,便觉剑刃接触之处有些不寻常,一声裂响骤起,他的剑势便再无阻拦。

几乎是本能使然,徐行之提剑向前刺去。

噗嗤一声,剑尖当胸穿过,将九枝灯的一颗心彻底刺裂成两半。

徐行之来不及去看眼前人的神情,愕然地转过头去。

——那被九枝灯精心保养了近一月的剑竟被拦腰斫为两截,断裂的一截呈十字状裹火流星地飞出,钉在了清凉谷内殿廊柱之上,发出微微的嗡鸣。

那青年抿唇一乐,一步步倒退开来,让剑刃缓缓自他体内离去。

最后几步,他已无力支撑,朝后倒仰而去,也让自己从徐行之的剑上彻底脱开。

徐行之急促喘息两声。

他发现他的剑刃上只沾有星星点点的猩红,而九枝灯前胸被他的剑所剖开的创口隐隐翻开,竟无一丝鲜血流出。

徐行之双眸陡然紧缩:“……九枝灯?!”

倒在地上的九枝灯终是露出了心愿得偿的笑容。

一月前,应天川中,孟重光那挟石裹沙的一掌他其实是没能避开的。

他的半副脏腑就此碎在了体内,鲜血也在一个个疼痛难忍的深夜里一点一滴地吐尽了。

这一月以来,对于那些猜忌、战损、流言、威胁,他不是不肯上心,是已无力上心。

他什么都做不了了,唯一能做的,只是忍着不死,等至此时此刻,让徐行之亲手将他送上死路,了却师兄十三年前的夙愿。

仰卧的九枝灯松开断剑剑柄,露出一抹释然的笑颜:“师兄……小灯说过,永不对师兄拔剑的。”

徐行之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于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