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不语,把脑袋枕靠在元如昼的肩膀上。

元如昼伸出手,戴了手套的骨指像是生出了柔软的血肉,细细描着周望迷茫的眉眼:“不硌吗?”

周望摇了摇头。

来到现世,谁都变了。

舅舅长时间地发呆,舅娘一心惦念着他的清凉谷,陶闲与送他们出来的光门融化在了一处,曲驰则是干脆变成了另一个她根本不认得的人。唯有这把温暖的骨头还一如往昔。

周望小声道:“元师姐,我想回蛮荒。”

元如昼知道这是孩子话,自然不会去责怪她,只静静握住了她的手。

周望也清楚自己这话无稽得很,低头怏怏地一笑。

短短一日,她知道了什么是生离和死别,她十三岁的心脏里终于盛上了心事。心事催着人迅速成熟起来,周望想通了许多她以前模模糊糊地思考过、却一直未曾真正明白的事情。

但在想通之后,她却由衷地从心底里冷起来:“……元师姐,我害怕。”

“我知道舅舅想做什么,我也知道干爹和徐师兄要做什么。”周望用近乎祈求的音调说,“可做这样的事情有多危险,我也明白。我希望一切都不要变,这样不好么?”

元如昼轻声道:“阿望,对我们来说,十三年前,世界就已经变过一回。对于‘变’,我们比你痛恨百倍。如果当初一切不变,你会有一个不苟言笑、成天逼你学阵法与礼节的父亲,一个会帮你偷懒、温柔可亲的母亲。你会有两个干爹,徐师兄和曲师兄定然会争谁是大干爹,谁是小干爹;当然,曲师兄性情温驯,是绝争不过你徐师兄的……”

元如昼的娓娓道来让周望听出了神。

“你会认识很多长辈,扶摇君爱棋,清静君嗜酒,我师父广府君……爱凶人;你舅舅会抱着你到处跟人炫耀他的外甥女长得漂亮,谁说你不漂亮就要撸袖子跟人打架;至于你孟大哥……”元如昼声音中带了些笑意,“你不知道,他以前是多幼稚又漂亮的孩子,什么心事都没有。……你还会认识陶闲和陆御九,虽然可能不像现在这般熟悉,但至少是各自安好。”

周望听她把所有人都讲了一遍,不由发问:“那师姐你呢?”

元如昼陡然收声。

“我听他们说起过你,说你……”

言及此,周望才发现自己问得太深了,还未来得及绕开话题,元如昼便握着她的手,平静一哂:“若到那时,你定是认不出我的。”

周望心绪一阵起伏:“元师姐……”

早在化骨后第一次照水时,元如昼便接受了现实,现在被人当面提起也不痒不痛。

十三年过去,什么伤都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