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脑袋里嗡嗡响成一片。

——孟重光认错了。但他认的是什么错?

他哭得这般伤心,说明对他而言,最愧悔于原主的便是这件事。

可是,按照世界之识所说,他该认的是盗窃神器,是弑师栽赃,是背叛师门,无论哪一桩哪一件罪名,都比什么“绑起来不放你走”要来得严重百倍千倍。

是孟重光此人认知与常人不同,真的分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他又一次被世界之识蒙骗了?

原本稍稍暧昧旖旎起来的氛围被打破,闹成了现在的局面。想必早早抽身而走的周北南他们压根预料不到会有这般的发展。

孟重光似乎心中存有天大的委屈与压力,就这样拥紧徐行之的后背,哭得痛入骨髓。

不知是被孟重光的饮泣惹得心慌气短,还是在温泉中泡得久了,熟悉的眩晕感再次一阵阵地向徐行之袭来。

徐行之在心底暗骂一声。

他以前身体极好,除了五岁时被麦刀意外斩落手掌,重病许久,十三年来连医馆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进了这蛮荒反倒跟个娇小姐似的,隔三差五就得晕一回。

徐行之用木手卡住发闷的胸膛,恨不得怒吼出来,或者重重擂上几拳,但是他还是被那种要命的晕眩感夺去了全部的感官。

……但是他这回没有闭着眼睛倒进水里去。

徐行之的眼睛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灼烫。

“……重光……”

有人在他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声音熟悉得让徐行之心悸,“……重光,是个好名字,可是起个什么姓好呢。”

他眼前影影绰绰浮现出了一卷百家姓,而一只骨肉纤匀的右手饱蘸浓墨,在上头随笔画了个圈。

那圈里的字是“孟”。

徐行之听到那人反反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重光。孟重光。听起来不错。”

渐渐的,那声音仿佛投石入水,激起了层层涟漪,每一层都在呼唤着那人的名字。

重光,重光,孟重光。

声音有愠怒的,有温情的,有调侃的,有宠溺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而且,除了这些之外,徐行之还听到了一个痛苦中带着丝丝欢愉的声调在唤,重光,孟重光。

把徐行之压在池边饮泣许久的孟重光慢慢地止住了哭声,他揉一揉自己哭得发红的鼻尖,嗓音微颤,但好在恢复了少许平静之态:“师兄,我知道你还因为我不放你走的事情生气……在你原谅我之前,我,我不会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