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林静恒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答,随即,他又刻意挑明什么似的,说,“没有你想的那么长,我说的是沃托时间。”

“沃托时间”四个字刺耳,陆必行的手指搅得更紧了。

猜测归猜测,永远也不如那个人亲口说出来的真相灼人,他声音发涩:“两年……救你的人没有采取任何有帮助的措施,哈登说,她想让你保持现状。”

“那倒没有,她采取措施了,”林静恒说,“她想把我变成一具标本。”

陆必行的手指关节“嘎啦”一声脆响。

林静恒仰头靠在墙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天花板的纹路简洁而雅致,没有多余的情绪和表达,是个标准的总长会客间。

“我以前觉得,只要有一口气在,有个人我就非见不可,有个地方我非回不可,有个承诺也非践行不可,所以不敢死,我得从缝里扒出一条生机,把意识粘在残余的精神网上也不敢消散,借着小行星公转到近日点时那一点恒星风暴的扰动也要醒过来。我还得装失忆、装傻、装温柔,就为了从海盗手里骗来一点喘息的余地……装的时候,甚至不敢仔细想,这个‘海盗’是我亲妹妹。”

林静恒说到这,突兀地闭了嘴,隐约觉得后文伤人,不该说。可是那些话就像呕吐时酸水已经涌进了嗓子里,实在是忍不回去,林静恒差点把牙咬碎,才屏住了下文,没想到没来得及自己消化掉,陆必行就忽然接话说:“你‘以前觉得’,那现在呢?现在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对吧——你想这么说,我看得出来。”

他太擅长察言观色了,一眼扫过去,就把林静恒憋回去的话强行拖出来,摊开在两人面前。

“我不值这个。”陆必行静静地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这十六年里吃的苦落空,你能不能告诉我?静恒,我……我真的背不动这么……这么沉重的期望。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我真的是很想把他还给你,可是只能狗尾续貂。”

林静恒一扭头想说什么,陆必行却再次打断他。

陆必行声气缓和,就像是早年耐心地给他那些熊学生讲道理一样,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撒谎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

“咱们都坦白一点吧,静恒。我认识你……唉,这么往前一倒,独立年和沃托年我也算不清了——就算是有二十多年了吧?在北京星上是君子之交,后来在战乱里患难,我开始纠缠你……再后来,你走了,我就把湛卢那关于你的一切记载反复拿出来看,来来回回,我单方面地陪着你从十几岁的孩子长到联盟上将,陪了……也就百十来遍吧。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

“我现在是不是偶尔会让你想起联盟的元帅,还有自由军团的那位?那你想得没错,我以前也觉得他俩都是疯子,现在却越来越能理解他们了。”

“你喜欢的是‘他’,当着我的面,你不敢回头看,可是你喜欢的就是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总是处心积虑、总是让你紧张疲惫,将来有可能会和他们一样逼迫你的人,是不是?”

陆必行抬起头,眼睛里有某种惊心动魄的东西,像是黑暗深处,一场无声的风暴。

让人窒息的沉默再次蔓延。

片刻后,林静恒如他所愿地坦白了。

他说:“是。”

这一个字终于撕裂了粉饰的太平。

林静恒说:“我不喜欢每天猜你在想什么,也不喜欢时刻掂量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讨厌走钢丝似的私人关系,也没耐心做类似修复重三机甲的琐碎活,我觉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