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来两碗清粥、三碟酱菜和一盘炒青菜及两颗蛋。”他撩袍坐下,随意叫了几样菜。“对了,再来一壶热茶。” “好好,马上来!” 老头一走,就只剩下这面对面的两人,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若换作之前,楚天凛不会感到半点奇怪,然而此时却不同。 在他吻过她、抚过她,该做的几乎全做过,只差临门一脚后,这样的情形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你没话跟我说?”盯了她半晌,楚天凛终是按捺不住的问。 那夜的事,一连过了三日,她什么话都没说。 她的清白几乎是毁在他手上,难道,她都不必为自己打算,要求他负责之类的? 闻言,周紫芯终于抬起一直低垂的螓首,不解的反问:“要说什么?” 她脸色平静,波澜不兴,没有害羞或不自在,就如以往一般,仿佛那夜的事完全没发生,她的淡然让他不知该庆幸还是气闷。 深吸一口气,他轻声道:“那夜的事,你没话同我说?” 他知道那晚他失控了,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满脑子只想着要占有她,虽然最后他没得逞,但他碰了她总是事实,如果——周紫芯真要求他娶她,他不会逃避,也只能娶了,谁教他碰了从来不碰的清白闺女。 看着楚天凛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她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事——没什么好说,是我心甘情愿的。”心头有些难受,她敛下眼睫,刻意表现得不在乎。“你不必感到亏欠我什么,咱们——维持现状就好。” 她晓得自己清白仍在,这是她隔日向飘香楼的鸨娘借来春宫图后得知的。她不后悔那夜的投怀送抱,事情既是由自己开端,她自然是想得很透彻。 是她甘愿做楚天凛的女人,没名没分也没关系,只要能报恩,不论他想对她如何,她都会承受,即便——在看到他一副像是后悔碰了她的模样,她也会忍住心头那股怅然,表现得淡然,不让他为难。 听着她的话,楚天凛一愣,随即拉下了脸。 她说什么?维持现状?要他将那夜全当没那回事? 好!很好,该死的—好! 胸口的气闷胜过他原本的不自在,刚好老头送来早膳,他没再说话,抓起箸便扒粥猛吃,不一会快扫光桌上的菜肴。 虽然气,但他仍没忘帮她留菜,这使他更气自己的窝囊。 他不该气的!周紫芯不要求他娶她,他该跪下来谢天才是,怎会是生气? “老板,算帐!”沉着脸,他粗声唤。 “哟,来了。”老头抹抹手,前来算帐。“两碗粥一文钱——酱菜三碟、青菜和烧蛋——”扳着手指算了算,他咧开笑容,“客倌,算你五文钱就好!” “嗯。”他解下随身的钱袋,由里头抖出——一文钱 浓眉拧起,他又探手摸了摸里衣的内袋,却发现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他身上的银票半张不剩,全赏给了飘香楼的姑娘们。 此时,白玉般的小手默默拿出五文钱搁在桌上,“我这有。” 停下找钱的动作,他死死的瞪着那五文钱,撇嘴道:“我不用女人的钱。” 想他楚天凛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花女人的钱?他还要不要脸呀! “那你有吗?”周紫芯淡淡的问,不看他瞬间尴尬的俊颜,直接将五文钱拿给老头。“谢谢,您的酱菜真的很好吃。”她是真心的赞赏。 美姑娘的夸奖让老头乐上天,忙回头拿来一罐酱菜,说要送她吃。 “不用了!您这小本生意,我怎好意思——”她婉拒。 “无妨无妨,姑娘不嫌弃,夸赞老头这酱菜,老头说什么也要回礼,一点心意罢了,我家里多得是,你就别推辞了——” “这——” 看他们两人推来推去,楚天凛脸色更差,霍地起身粗声问:“你走不走?” 他的催促让周紫芯不得不收下那瓶酱菜,和热情的老板再三道谢后,才匆匆跟上楚天凛。 一路走来,楚天凛愈走愈窝囊,他的盘缠用尽,所有的花费全要仰赖周紫芯,不管是吃的、喝的、用的,全由她出钱。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身为婢女为主子付钱理所当然,知情的—也就是他,都差点吃不下饭了。 为了脱离这般窝囊的日子,他决定破例提早出现在“那个地方”! “你在这儿等着,别跟来!”将周紫芯安置在附近的客栈后,他转身便要走。 可才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有阵细细的脚步声跟来。 可恶!他就知道这女人没这么好打发。 转身,他瞪着她,“我叫你别跟来,听不懂吗?” 周紫芯柳眉微拧,不答话,直接伸手拉他的衣角,像是怕被扔下的无辜小猫。 那表情让楚天凛心一软,破了这些天一次不和她说超过三句话的例,耐心的说:“我去去就回,不用一个时辰,放心!我不会扔下你,”随后他又自嘲的撇撇嘴,道:“何况我身无分文,能跑哪去?” 为了让她安心,他挑个最现实的理由。要扔下她也不是这个时候,他这几天食衣住行花的全是这小妮子的钱,身为男子汉,在钱未还清之前,他不会扔下她。 “我要跟!”他的解释无效,她很坚持。 “你—”怎这么固执! 他本想骂出口,但想到这话他都念了不知几百遍了,于是又吞了回去。要是他念,她听得进去,他便不用在这和她争了。 “我要跟!既然不到一个时辰,让我跟又何妨?”美眸闪着倔强的光芒,大有他不让她跟,她爬都要爬去的气势。 “你—”叹口气,他无奈的一撇嘴,喃喃道:“罢了!既然要跟就跟吧!到时你可别后悔——” 她硬要跟,他总不能为了阻止而打断她的腿,反正她这么跟呀跟的,也跟了几个月,连青楼都一起去了,还差这回吗?只不过——她若跟去,势必会知道一些事。 想到若是知情后,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心口顿时一闷,眉头紧锁。 罢了!也该是时候让她知道那件事,到时——或许不用他赶,她也会自己走。 心头仿佛压着块大石般的不舒坦,他带着她走出客栈,往扬州城的另一头走去,渐渐远离繁荣的市集。 不用半个时辰,两人便来到扬州近郊,一座唤为“南方庄园”的宅子。 宅子规模很大,外貌却黯淡无光。剥落的漆、破损的屋瓦、滑落的门环以及四处横生的野草,让这座庄园看起来像是荒废许久的弃宅。 但它里边却是有住着人。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她听着楚天凛敲门的方式,很快的发现那是一串类似暗号的节拍,不一会,便有个头戴圆帽,垂首、驼背,上了年纪的老仆前来应门。 老仆很谨慎,在确定门外只有他们两人之后,才打开一道只容得下一人过的门缝让他们进去。 “开始了?”跟在老仆身旁,楚天凛低着嗓问。 “进行到一半了。”老仆用同样低的嗓音回覆他。 他颔首,又问:“今日来了哪些大人物?” “来了不少,北方枭雄莫飞、南方首富薛大爷、十三王爷和——” 他们用着让人几乎无法听清楚的低音量交谈着,周紫芯没费心去听,只继续观察这座大得夸张的宅子。 干枯的树木、没有水的莲花池、爬满藤蔓的秋千和龟裂的墙垣,这里的庭园造景久未经整理,一瞧便知荒废许久。 转首,她瞧着另一边的屋宇。 一长列的房间直达回廊尽头,沿路走来,她约莫算了算,光是她现在看的这一排,少说就有二、三十间房,每间房皆是窗明几净、摆设华丽,所有的家具都是用上好的黑檀木制成,案上摆着香茗、笔墨等物,显然就是住着人的模样。 看似荒芜,却又像是住了满满的人,两处截然不同的风貌让她感到困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