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照这样继续下去,黄河今年恐有百年未遇之大患。 他已经遣兰州别驾敬芝一循上游察看,若是上游皆如兰州一般,此事恐怕要早做打算。 抬头看向天空,今天又是阴雨天气。 “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陈望越想越不放心,带着几人便匆匆赶至黄河大堤前去察看。 雨中策马行,远径少人烟。 一路通行之下,陈望仅于一日就到达兰州段的黄河大堤处,此时的河工们还在冒雨给大堤加固。 众多河工搬运着青石条给大堤加高,又用薪柴竹木等软料夹以土石卷纸捆扎制成的大埽覆盖在堤坝之上,用以防止洪水冲垮堤坝,堤坝之下,也堆放着许多用来应急的大埽。 见府尹大人到,河头指挥其余人等继续干,他则前来拜见陈望。 “兰州河段河头王横,拜见府尹大人。” 还未等他说完,陈望将他手紧紧握住,以防他下跪:“陛下于长安颁下圣旨,如今天下人人平等,你我皆是百姓公仆,无须下跪,王横,我知你任河工二十年有余,任河头如今也有七个年头了,对于黄河你最熟悉不过,近日连降大雨,不知你如何看待?” 他盯着王横,此人已然年近五十,额上的皱纹犹如这弯弯曲曲的黄河河道,深不见底。 王横看向堤坝下那滚滚黄沙水,又看着河道下方推起的大埽摇着头叹息道:“近日雨水已远超同年,这几日黄河的流速亦快了许多,若是到了汛期,降水量还是如此,府尹大人应该早做打算。” 两人相视而望,一阵沉默。 哪有什么打算?若是真的发生大汛,陈望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炸堤放水,那样不仅整个兰州,兰州身后的六州七十一县都会受到洪灾牵连,届时尸横遍野,禾秆浮流,他如何面对百姓,如何面对陛下? 一种是加高堤坝硬撑,能不能撑过去的不说,这些洪水在经过兰州之后,必然会对后方的青铜侠、河口、三门峡造成更大的压力,若累积到后方再溃坝,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唯一的希望,便是这些雨水尽量减少最好是完全消失。 回到府上之后,陈望立刻加急写上奏折,令人快马传向长安。 奏折送出之后,整个兰州的雨,下得更大了。 兰州别驾敬芝一沿黄河一路上行,发现雨水不仅没有减缓,反而有加重之势,心情沉重之下,他沿江水查探水速,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怪人。 此人不仅不怕水,还在如此湍急的黄河水流之下,一个猛子扎进河中,借着河水顺流而下,直到靠岸停住。 敬芝一好奇不已,带着出行几人快步上前,欲寻之相问。 :姜雨生 不料此人走得迅速,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他又往前走了些距离,发现此地有个小镇,名为白水镇,镇上有不少男女老少常年居于此处,附近亦有不少独特的房屋。 正值当午,芝之一不再前行,反而转头进入镇中随意吃着东西,又找来店家询问雨水情况。 “店家,敢问白水镇自六月起下雨几天,雨水多少?” 店家见此人眼生,又见他身披官服,没有多想便回答道:“上官应是从外地而来吧。” 敬之一点头道:“没错,本官乃兰州别驾,自降雨之后,沿黄河大堤一路上行,今日才到此处。” 闻言店家往门外看了看,发现门外并无马车之类的代步牲畜,有些吃惊,如果没有代步牲畜的话,就意味着这位兰州的四品大员是徒步走到白水镇的,如果纯靠双脚,至少要走十日有余。 “上官为国为民,竟然徒步至此,令人敬佩。”店家对他肃然起敬。 敬芝一道:“为国为民乃为官者本分,陛下有言,官员为百姓之公仆,我等随陛下行事,怎敢不尽心办事?降雨之事,事关黄河之患,还请店家告知。” 得知此人心意,店家知无不言:“说起来,白水镇自六月以来确实下了不少雨,若是算日子的话,起码超过半月,至于降水多少。” “我不知。” “不知?”敬芝一深吸口气,发出长叹。 也是这些普通老百姓没有专业的测雨工具,怎么可能会知道下了多少雨呢?光是半月有余,在兰州地界就足以积起较厚雨量。 “可惜,若是店家知道的话,会对本官有很大帮助。”敬芝一满脸遗憾,正准备继续吃东西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年轻人的声音。 “降水及尺,若继续下雨,降雨量恐达盈尺之多。” 闻言敬芝一大喜,回头望向说话之人时,愕然发现此人不是之前在黄河扎猛子之人又是谁? “是你?”他大喜不已,将人请到自己桌前。 “敢问小哥姓甚名谁,之前为何跳河,又为何对降雨如此熟悉?” 小哥满脸不屑:“这有何难,我天生便通水性,至于这降雨之量,只需每日记住降雨大小与时长,便能粗略估算出降雨量来。” 天才,这绝对是天才! 敬芝一本以为他是通过工具得知的降雨量,未曾想此人仅凭肉眼观察判断,便能知道降雨量的多少,而且他还通水性,对黄河有足够的了解,若是用来河汛预警,往往能产生奇效。 敬芝一当即向小哥行礼:“本官兰州别驾,十分欣赏小哥之才能,若小哥随随吾往兰州,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吾自当重谢。” 小哥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当官的,整天就知道空口白话,放着眼前的食物不给我吃,却在这里和我说重谢。” 敬芝一这才发现小哥的肚子在叫,连忙请他上桌,静静等到他饱食一顿之后,这才与他畅聊起来。 原来此我姓姜,名为姜雨生,乃魏州魏县人,自幼精通水性,喜好河道之事,年轻虽小却对黄河颇有研究,此番他便是因为连续下雨,因此自魏县徒步而来,直至过了兰州,到达白水镇。 二人虽互不相识,行的却是相同之事。 姜雨生介绍完自己之后,拍着敬芝一肩膀道:“我说大官,刚才要不是听到店家说你也是徒步上来的,我才懒得搭理你呢,天下的官都是一个样,吃人不吐骨头,尤其是那个臭皇帝李泰最坏。” 敬芝一笑道:“那我还多谢姜兄弟看得起了,说起来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都被抓起来啦,暴君李泰也已经被关进天牢,如今朝廷名为大汉,皇帝陛下叫秦怀道,是一名好得不能再好的明君。” “能有多好?反正都一个样。”姜雨生夹着头说道:“也就是大官你我看得顺眼。” 敬芝一解释道:“陛下说过,要实现天下人人平等的理想,陛下还说了,我等官员都是百姓的公仆,不得骑在百姓身上当寄生虫,前些日子陛下还亲自跑到江南去把一个封疆大吏给砍了呢,就因为那个封疆大吏欺负百姓。” “哦?真的吗?”姜雨生眼前一亮,当即对这位皇帝陛下好奇起来:“陛下这么好?封疆大吏又是多大的官?” 见他感兴趣,敬芝一道:“我说了,你能和我去兰州?” “那要看你说得怎么样。” “如果不怎么样呢?” 姜雨生笑了,他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了塞:“看在你人好的份上,要是每天都有包子吃也行。” 敬芝一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陛下的好处多得很,他造出了曲辕犁,让百姓耕田效率翻了数十倍,又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让更多的人学了文字,能有书籍可看,至于那位封疆大吏,乃江南道监察使司徒举,朝廷的一品大员。” 年轻人显然不知道一品大员的分量。 见状,他补充道:“一品大员,那是朝廷最大的官。” 闻此话语,姜雨生口中的包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有些心疼的姜雨生连忙将包子从地上捡起,三两口便将包子全部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