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道无所谓地笑道:“羊毛棉衣得两百文一件,确实不便宜,但今年秦家庄每户做工收益超过十贯,庄外池塘养的鱼、鸭和瓜果蔬菜等物分红超过十五贯,男丁多的家庭收益更多些。” “也就是说每户人家年收益十五贯?”李二脸色大变。 百官也纷纷看向秦怀道,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魏征更是忍不住问道:“汉王,此话当真?” “这有何可欺瞒的?”秦怀道反问。 “人间天堂啊!” 房玄龄忍不住夸赞道:“圣上,臣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天下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住有房,兢兢业业,不敢松懈,劳碌一生,却发现毫无建树,反观秦家庄,短短两年不到每户就收益二十五贯之多,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心情复杂,二十万贯啊,朝中五品以下官员每年俸禄都未必有二十五贯,活的还不如秦家庄百姓,这叫什么事? 魏征也激动不已,郑重作揖道:“汉王大才,老夫自愧不如,短短两年不到就有如此收益,每户还有青砖瓦房,如果大唐户户如此,那是何等的强盛?汉王,老夫厚颜一问,秦家庄可能天下效仿?” “有何不可?” “当如何去做?”房玄龄激动地追问道,目光熠熠,如能效仿,天下大治,国富民强,自己将成为一代名相,青史留名。 :李二的敲打 秦家庄山顶。 秦怀道面对询问坦诚以待,也没什么好藏私的,更不怕人学去,研究新产品可不简单,直言说道:“不过是厚待匠人,精研物品,广开商路。” “厚待匠人,精研物品,广开商路?!”房玄龄仔细咀嚼这三句话,十二字,渐渐的,火热的目光变得黯淡起来,心中苦涩,这套模式恐怕只有秦怀道,秦家庄才能实施,朝廷根本做不到。 士农工商,工匠和商人排在最末,在士族眼中是低贱的,如果按照秦怀道的方法,意味着重视工匠和商人,让士族如何看待? 士族把持朝纲,没有士族支持,再好的模式也行不通。 越想房玄龄心中越悲凉,不由看向李二。 李二何等精明,也想到了其中道理,冷着脸不语。 百官却不同,仔细品味其中道理,暗自记下,寻思着回去就传信家族按这套方式发展,朝廷行不通,但世家望族没问题啊。 所有人沉思不语,场面有些尴尬。 秦怀道见烟花差不多要结束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罗武赶紧追上来,低声说道:“阿叔,随行两千羽林卫,来者不善,不会出事吧?” “让近卫团的人暗自戒备,以防万一,但不能暴露,更不能私自出手,但要是羽林卫敢动手,也不要有顾虑,全部杀光便是。”秦怀道叮嘱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李二会不会趁机动手? 罗武会意的点头,匆匆安全去了。 李二目光复杂地看着秦怀道离开,又看看身旁众多国公,再看看不远处戒严的羽林卫,暗自叹息一声,再次抬头,默默地看着夜空中炸开的烟花,目光复杂,心思难测。 活着一天,李二相信能控制局面,秦怀道也不会反,可一旦自己归天,继承者能稳住秦怀道不反? 到那时,就算秦怀道不反,其他人也会推着反,一如当年的自己。 如此大才想用,不敢用,憋屈啊! 越想李二越烦躁,忽然听到一阵震撼的鼓声响起,如沙场点兵,似战马嘶鸣,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 “什么情况,难道要唱曲了?”房玄龄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实则提醒李二不要过度紧张,也别担心什么。 这时,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响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旋律,加上战鼓配乐,所有人不由得热血沸腾,握紧拳头,想起了十几年前的烽火岁月,想起铁马金戈的日子,想起永远长眠的袍泽…… 不由得,众人跟着旋律哼唱起来。 李二忽然想到北苑禁军大营送行时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那时候无私信任,对秦怀道充满期待,而秦怀道也不负所托,不仅拿下契丹,还一举击败高句丽,那是何等的丰功伟绩,何等的君臣团结。 可惜,昨日已去! 要怪只怪自己时日不多,如果再年轻十年,李二会毫不犹豫地重用秦怀道,什么都无需担心,可晋王还太年轻,经验和能力都不足,别说秦怀道,恐怕朝中那些老狐狸都未必能降得住。 “唉——” 一声暗叹,无尽惆怅。 一曲唱完,李二已是意兴阑珊,默默离开。 众人心中大疑,但没人敢问出口,赶紧跟上。 一行在羽林卫的簇拥下悄然离开秦家庄,来到门口时上了各自马车。 房玄龄正准备等车,身后传来王德的声音,圣上有请,跟着来到龙撵旁,不等行礼询问,车内传来李二疲惫的声音:“玄龄,上来说话。” 与圣上同车而行是莫大的荣幸,房玄龄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事,不想上去,可又不得不上去,答应一声,上去钻进车厢内。 “坐下吧,你我君臣好好聊几句。”李二做了个请式。 “圣上,您没事吧?”房玄龄看出李二满脸疲惫,有些担忧。 “无妨,起驾!”后面这句是对外面恭候的王德所言。 “起驾!” 王德尖锐的嗓音传遍四周,马车启动,滚滚向前。 车厢内,君臣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压抑。 好一会儿,李二忽然说道:“玄龄,怀道是个好孩子,可朕担忧啊。” 这番话宛如炸雷,震得房玄龄脸色大变,但不敢接话。 李二盯着房玄龄继续说道:“你给我说实话,朕能信他吗?”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直白,房玄龄更不敢接话,但看到李二眼中的迷茫和苦涩,不由想起这几十年来君臣恩情,心中一苦,如实说道:“圣上,臣不知道圣上该不该信任怀道,但臣可以担保一件事,只要臣在一天,怀道不会反。” 言外之意就是死后事谁知道,李二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人都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但李二是帝王,不是臣子,必须考虑身后事,考虑江山永固,逼问道:“朕也信他不会走到那一步,可将来呢?” 这是送命题,房玄龄不敢回答,但面对李二几乎直白的逼问又不得不回答,否则就有包庇、同谋之嫌,苦笑道:“圣上,臣也没几年活了。” “是啊,都老了!”李二苦笑,透着几分无奈。 帝王又如何?一样有不如意事,一样有烦恼。 房玄龄眼观鼻,鼻观心,不想探讨这个问题,李二也点到为止,不再多问。 车队不知不觉入城,李二让王德传令,放文武百官各自回家,自己也在羽林卫的护卫下回宫,房玄龄趁机下车,见李靖的马车过来停下,默契地钻进去。 “没事吧?”李靖关切地问道。 房玄龄将刚才的对话如实说了一遍,李靖听完双眸微闭,沉吟不语,房玄龄仔细回忆刚才谈话,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语气,心情沉重。 马车缓缓向前,两人久久不语。 好一会儿,李靖忽然说道:“圣上所问,乍一看是茫然不知所措,担心身后事,实则是在敲打你我。” “静下来细思,确实如此,圣上心机越来越重,你我该如何?” “圣上也明白目前这个状态最后,平衡一旦打破,秦怀道逼急了真会反,对我等无所谓,但对圣上,对朝廷有莫大危害,所以圣上会维系这个状态,之所以敲打,是希望我等不要靠拢秦怀道,维持平衡。” 房玄龄仔细沉吟一会儿,赞同道:“有道理,圣上怕平衡现在打破,引来麻烦,更怕归天后我等支持汉王,导致朝廷威望大跌,江山易主,不过,我等在一天,当然不希望看到烽火再起,但我等不再后哪里还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