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箐挫败想道:早知如此活受罪,当时金吾卫抄家时,他便该一刀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他原以为跟着五皇子,能为自家谋来锦绣前程,谁知最后竟是滔天大祸。

他的姐姐去了,留下的儿女被贬为废人,来不及送别他们,便被驱逐出京。但想来境遇仍是比他们好的。

三殿下性子随了二殿下,温厚宽和,估摸会暗地照应可怜的侄儿侄女。

至于韩家,无人落井下石都是好的,又何谈谁来相助。

韩箐并不寄希望于杜长兰帮扶他,他是罪人,旁人躲还来不及。

他脑中纷纷杂杂掠过许多,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向杜长兰求助。若对方帮他还好。若是拒绝他,惹来一通嘲笑,他当真羞愤欲死了。

韩箐席地而坐,闭眼假寐,忽然听闻低低泣声,颇为熟悉。

他睁开眼,见母亲抱着小侄子流泪不止,他一向骄傲的大哥,膝行向母亲,尖锐的石子磨破了他大哥的双膝,留下一道道新增的血痕,卑微的俯身唤着儿子的名字,却得不到一丝一毫回应。

旁边的犯人麻木的看着这一切,流放路上,死伤过半是常事,连自己都顾不得,哪还有多余的怜悯给旁人。

韩箐看着狼狈的父兄,连悲伤哭泣也不敢放肆的母亲,高热昏迷的侄子,世家子最后一丝尊严轰然倒塌,与亲人的性命相比,他的尊严不值一提。

韩箐艰难起身,欲向前方的杜长兰行去,腿弯却猝不及防挨了一棍,那一下实打实,仿佛腿骨都裂开了,尖锐的疼痛直冲他大脑,激得韩箐脑袋阵阵眩晕,差役凶神恶煞喝道:“谁允许你走动,你竟敢私逃!”

韩母急道:“箐儿,你做什么,你回来。”

韩箐置若罔闻,他眼里心里只有青年颀长的身影,眼下已入深秋,这一路艰险无数,任何一点变数,落在他们身上都是性命攸关。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谋一线生机,为给韩家留后,留下希望。

若用他的身躯,能换来杜长兰的一丝怜悯,换得韩家余众喘息之机,便是他最大的价值。

天色彻底暗了,夜色降临,韩箐听不见衙役的呵斥,听不见母亲和大哥的呼唤,听不见凛冽寒风刮过他脸的呼啸。

他只有一个念头:杜长兰,杜长兰——

韩箐的意志如此明确,身躯缓慢而坚定,因为孤注一掷双眸迸出异常惊人的光,然而他的行动无疑惹怒看守差役。

“你找死!”

暗红色的长棍高高扬起,在暮色中更为骇人。惨剧即刻上演,众人却无力阻止,韩母惊急交加,眼睛一翻晕死过去,韩大公子目眦欲裂,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呐喊:“阿箐,躲开!”

韩箐充耳不闻,天地一片苍茫,他眼中只有一个杜长兰。

忽的,他眼前一花,身后沉闷声起伴着哀嚎,杜长兰扶住摇摇欲坠的韩箐,看向动手的差役,在木棍侧闪着一角银辉,正是这碎银击中差役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