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芳顿悟,公主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要打听裴邵。

只是说到裴邵,纪芳方才还有条不紊的口舌仿佛被粘住了似的,支支吾吾好半天。

和许家这样依靠代代与皇室及其他大族联姻来巩固地位的门阀不同,镇国公府裴氏能在京城世家中屹立不倒,靠的全是实打实攥在手里的兵权。

且不说裴邵的父兄镇守河东,那二十万河东铁骑跺一跺脚就能踏平半个京城,就说裴邵自己,司殿前司指挥使一职,手握禁军卫戍京师,哪怕是许家如今裹挟君王青云直上,都没能动摇过裴氏在京中的地位。

这般强有力的靠山,倘若能全心全意为君王所用,那圣上现在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要说许相揽权弄势狼子野心,那裴邵大敌当前袖手旁观也好不到哪里去。待叛军攻入京城的那一日,大家都是乱臣贼子,谁也不比谁高贵。

可纪芳能在程慕宁面前细数许家的不是,却不敢搬弄裴邵的是非……

毕竟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年长公主与裴邵有一腿那是阖京皆知的事。

纪芳只好委婉地说:“幸而这些年还有殿帅处处牵制许相,才没让许家在朝廷只手遮天。”

程慕宁若有所思,这三年她人虽远在邓州,但对京城的动荡也不是一无所知。

裴氏功高盖主又手握兵权,当年先帝在时便隐隐有所忌惮,病中担忧程峥继位后镇不住裴氏,于是临终前下了遗诏,命裴氏次子回京任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把裴邵拴在京中,以牵制他远在河东的父兄。

既然是牵制,注定他只能空有头衔而无实权,彼时他进殿前司不过是个五品都虞侯,众人客气称他一声裴小将军,大多也是恭维裴家的权势。

可先帝大概是病糊涂了,裴邵年纪虽轻,不比他父兄老成练达,但裴氏一门能人辈出,个个都是沙场上摸爬滚打死里逃生出来的,程峥镇不住裴氏,难道就能镇住裴邵?

瞧,也不过短短三年而已,他就已经是殿前司指挥使了,先帝想让他老老实实当个花架子的愿望终究还是落了空。

程慕宁唇畔微翘,那神情竟隐隐有些自得,她掩饰似的咳嗽了声:“哦……所以裴邵他这次,支持圣上的决定?”

纪芳思忖道:“那倒没有……此事在殿上议论了三五日,殿帅不曾表过态,不过圣上说,殿帅不反对便是同意了。”

程慕宁看他:“圣上还说什么了?”

“啊?”纪芳稍顿:“圣上……没说什么了,只让奴才好生将公主护送回京。”

他说这话时略有心虚,忍不住斜眼去看程慕宁,恰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是、吗?”

顶着头上锐利的目光,纪芳不由将脑袋压低了些,心道不愧是亲姐弟,公主果然是最了解圣上的人。

“圣上还说,说……”纪芳犹豫不决,只听“噹”地一声,面前的人虽还温温笑着,但已经不轻不重扣下了茶盏,他吓得一激灵,只好咬咬牙道:“说殿帅对公主兴许还留有旧情,倘若公主此番回京能与殿帅再续前缘,也、也不失为一则美谈。”

程慕宁意料之中冷笑一声,这才是程峥迎她回京的真正目的吧。

这些年朝廷本就人心涣散,鄞王起兵无非是火上浇油,面对如此局面,程峥显然已经山穷水尽,急于争取某一方的支持才能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