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

大暑过后,炎热之极。

蓉城火车北站的一列绿皮火车停在铁轨上,正在侯客。

站台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于悦被人潮裹挟着往8号车厢门移动,她双手将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护在胸前,又将腰侧的竹筒放在最上面。

这样的天气出门是最辛苦不过,可是她有不得不出门。

毕竟,待在家里,是凑不出给爸爸治病的钱。

她拿出帆布包里的同样发白手帕,擦擦汗,继续随着人群进了8号硬座车厢。

进了车厢,满是嘈杂的声音,大人的吼叫声,小孩子的哭声,还有高温将本来就不好的污浊空气发酵,那气味……

啧啧,真是妙不可言。

车厢上部专门用来放行李的架子被占用的满满当当,甚至有人直接躺到行李架上,她只能将帆布包塞到座位底下。

她的座位临近过道,旁边是一位大娘穿着老式斜襟褂子,穿着一双黑色布鞋,而她本来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于悦确认了是自己的位置没错,开口道:“这是我的位置。”

老大娘不情不愿往里挪了挪,抬眼看了看她。一个穿着格子衬衣,上衣扎进了裤子,肩上斜挎着一个竹筒——这不伦不类的打扮像是不好惹,脸看着倒是嫩得很。

老大娘一时也拿不准对方的性情,不敢耍横,她拉着孙子往里靠,撇嘴不满地说:“我孙子占不了多大的地儿。”

于悦看了下十多岁的男孩,没再吭声。

运气还算不错,现在的年代有票有座位号你也不一定能坐到自己的位置。人家都花了钱的,凭什么就不能坐?你要讲理,是讲不清的。

坐下后,弯下腰,从褪色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粗粮饼,抱着一个输液的玻璃瓶子,揭开橡皮塞,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解决了午饭。一旁的男孩子在歪着头看她,探头看她将玻璃瓶子放回包里。

输液的玻璃瓶子是她找卫生所的人换的,一分钱换了三个。她花了三分钱换了十个。

对面的两人斯文秀气,靠窗户的女人手里还拿了一本初中语文书,戴着一副眼镜,斯文秀气,一看就是学校里的教师。男人手里拿着搪瓷盅盅,两人对衣着简朴,漂亮白皙的姑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旁边那一对婆孙就算了,于悦直懒得理。

将腰侧的竹筒放到身上,双手环抱着,靠着椅背准备睡一会儿。她凌晨两三点就起床了,到这中午才坐上车,这时候困得很。

闭眼前,她看到对角线方向,间隔了两排座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像是空间太狭窄,那条穿着绿军裤的腿,闲闲地靠着对座的椅子旁边,手上拿着一个机械闹钟,也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那专注的模样,与车内的喧嚣和燥热完全不搭,好似自成一个世界。

于悦环视了一圈,这次车上的人不算太多,只有零星几人坐在走廊边,不是那么乱,她放心地合上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