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牧可极少生病。

记忆里她病得最重的一次还是五岁那年赫巧梅过世,毫无征兆地烧了一天一夜。赫义城当时吓坏了,彻底不眠地守着她,真怕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就那样跟着姐姐去了。也是从那时起,牧可就连感个冒也会习惯性发烧。好在,赫义城把她照顾得很好,除了大学住校后不能随时随地看着才让有些挑食,又不爱按时吃饭的小丫头搞出了胃病外,牧可的身体还是不错的。

这次手术过后,牧可再次发起了高烧。心急的左铭煌立即通知了牧凯铭。牧凯铭往师部打了电话,交代那边对抗结束第一时间通知赫义城,然后匆忙赶到医院,赫忆梅和牧岩夫妇也前后脚地到了。

足足烧了一天,直到深夜十一点多,昏昏沉沉睡着的牧可的体温才恢复正常。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病房里有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闭着眼的女孩儿偏了偏头,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抚过她的头发、脸颊,熟悉地的触感似是儿时母亲给予的温柔抚慰。不自觉扬起唇角,牧可浅浅笑了,呓语了声:“妈妈……”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晰,牧可缓缓睁开眼,看到那片蔚蓝的海,还有沙滩上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身影……

“下雨了都不知道躲,妈妈的可可果然是头小笨猪。”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小牧可听到妈妈糯而柔的声音,她咧开小嘴,露出珠贝般的牙齿笑:“妈妈,不要说可可是小笨猪哦。”

赫巧梅摇头笑了,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算是惩罚,不顾身体的虚弱疼爱地将女儿抱起。

小牧可搂着妈妈的脖子,淘气地将自己微凉的小手悄悄塞进妈妈热热的衣领里,歪着脑袋问:“妈妈,你是不是给我做了好吃的?”年仅五岁的小女孩儿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的妈妈已经病得几乎抱不动她。

赫巧梅以额头顶了顶她的,颇为苦恼地说:“可可万一吃成了小胖子嫁不掉可怎么办呢?”见女儿眨着黑黑的眼晴思考着什么,她淡淡一笑:“那妈妈就一直养着好不好?”

五岁的小人儿自是不懂嫁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妈妈说一直养着,小牧可咯咯笑了,撒娇般将脸蛋贴在妈妈馨香的颈间:“妈妈,我可不可以吃巧克力蛋糕?”似是怕妈妈不同意般,小家伙机灵地补充:“可可有乖乖的哦,刚才那个哥哥要送我回家,我都没有同意呢,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你说是不是啊,妈妈?”

赫巧梅闻言回身,看到远处那抹已经模糊的瘦高身影,转过脸在女儿脸颊上亲了亲:“好吧,就当可可乖乖的了……”语音未落,如水的目光和温暖的怀抱莫名消失了,前一秒还近在咫尺的妈妈霎时不见了。

睡梦中的牧可不安地翻腾起来,打着点滴的手下意识动了起来,仿佛要伸手抓住什么,嘴里不停喃喃着:“妈妈,妈妈……”语气哽咽,神情凄惶。

焦急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牧可听到有人说:“可可,别乱动,可可,醒醒……”

乱动的手被按住,牧可抽泣着醒不过来,惟有纤细地小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紧紧回握住那双仿佛是妈妈的手,越握越紧。

“妈妈,别丢下可可,妈妈……”当她的叫喊唤不回妈妈,情急的牧可忽然弹坐起来。

那么剧烈的动作很容易挣破刀口。赫忆梅单手搂住牧可细瘦的肩膀,阻止她乱动。被惊醒的安以若注意到她额头的汗,她腾地站起来冲出去喊医生。

身体的疼痛击碎了似幻似真的梦境,清醒过来的牧可怔怔地望着那双与妈妈全然不同的眼晴,忽然哀伤而茫然地问:“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赫忆梅哑然。

“妈妈嫁给他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她忍受着寂寞撑起一个家守着爷爷奶奶过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他们只见过五面,这三年里你代替了她出国留学了……”惨白着脸的牧可收回手,目光是罕有的尖利:“妈妈承担了八年的两地分居,陪伴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从团部到师部,再到……”

牧可哽咽了,强压住几欲夺眶的泪,她终于忍不住质问道:“最艰难的日子是妈妈在背后支持他,你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坐享其成?你有资格获得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吗?你有吗?”

一向懂事忍隐的牧可忽然有些失控,她忘了还打着点滴,抬手挥落桌上的玻璃杯:“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再说一次,你不需要我的原谅,你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妈妈,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