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来就在那里闭关!!那座看似废弃的荒疏院落!!

我就不能想到:闭关修行之人,从来不出院门,不见外人。所以院门里面是他栓上的,外面是送粮的人锁住的。送粮的人,三个月才有一次进入,也是不入内。粮食送进门去,即会锁门。所以墙内墙外,在闭关时期是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这些!

我的脚步,不含血肉的生动,英灵一样空飘的脚步,在朝那个残墙缓步移动。

废弃的院落,一堵残墙,一间不高的碉房,他原来就在那里闭关!而我游魂一样地围着这堵墙转来转去,坐在墙根下发呆。望墙体下方那深暗的河谷发呆。听溪涧夜以继日地轰鸣,吸着经廊里转经扬起的尘埃,闻着酥油味道的女人们从我身旁默默走过,脚步那么匆忙,像去奔赴一场轮回的约定。活佛打卦说我的魂魄迷失在青稞地里,我想如果真的迷失,它就迷失在一堵不起眼的残墙跟头。

一尺厚的土墙,却隔出一世远的距离,叫我欲哭无泪。

身体伏于僧房的院墙大门,脸面贴在上面,也是不敢相信这里会有人迹。因为这扇木门,上面这把铁锁对我撒下了谎言。所以一直以来,我只当它落拓、孤寂、风雨飘摇。哪里会想它寂寞中也有生活!

泪水扑打在门板上,几近腐朽的木门,会把它吸收下去。你流淌多少,它吸收多少。根本不在意你的体内,卧着一口深暗的泪泉。

班哲轻轻挨近我,“早晨,也许就在你卷铺离开后,月光出僧房的,他现在应该在寺庙里。

我转身,抓步往寺庙赶。

班哲紧跟身后,担忧的声音点击在耳边。

“梅朵,见到他,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冷静。你要记住:那是寺庙!他已经是一个喇嘛!”

“可是班哲,你说我们还会有希望吗?”

班哲一旁止步,他晃悠的眼神似是在问,“我们?”槛内和槛外,还算是一家人吗?

多农喇嘛的寺庙,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大,这样高不可攀。是的,我站在它的广场下方,我就像依附于它的某个台阶缝隙间的一介尘粒,那么微小。

正是一场念经结束,寺庙里喇嘛们从大殿出来,广场上到处是流动的绛红。跟我在巴桑家帐篷里做过的那场夜梦一样情景。

紧迫的视觉,执意虚化的空间,我想我脚步走得有些飘忽,已经快三年。唉,再见那个人,他会是什么样子?仍然一身藏青的氆氇?仍然暗藏忧郁的眼神?仍然不断打得响亮的口哨?仍然可以随口编出情歌……

“喇嘛拿加素切,桑吉拿加素切,曲拿加素切,根堆拿加素切,喇嘛意当耿秋松拿加素切……”

我开始念经,断断续续,混乱的经声。“喇嘛拿加……素切桑吉拿加……素切曲拿加,素切根堆,拿加素切……喇嘛意当耿秋松拿加……”

“班哲,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念下去……一切就会如愿?”

班哲没有直接回答我要不要继续念经,只是声音紧迫。

“梅朵!这是寺庙!是寺庙!!”

寺庙?嗯,是的,那雄浑佛殿,博大广场;那厚重经塔,猎猎经幡;那藏红袈裟和庄严佛像;如此肃穆高深,神圣威严,不可侵犯。

我看到广场上赤潮一般的人流,看到一个青年,他的长发已经剃度,手执经书。稳步,沉着。口念经语。高大的外身,裹着宽厚复叠的绛红僧袍。

那是月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