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呜呜地叫着。弥漫着各种人体气味的车厢里,有座位的乘客都倒在位子里昏昏入睡。夜已经很深。我没有座位,垫一张报纸坐在车厢的连接处。抽烟的人在我头顶上方,烟气团团雾着这里。一个上车前从我手里买走卧铺票的乘客不知怎么的,就经过我的车厢。他站在我面前,很是吃惊。“小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走,才把卧铺票卖给我。你怎么了?”

问这个话,我不知他具体想要表达什么。我太恍惚了,因为被烟气熏着。

他却朝我蹲下身来,“你为什么要买卧铺,又要卖掉?为什么卖掉,又上来,在这里?”

我才明白过来。

“是公司给我买的,我不知道是卧铺。”我说。

那人站起来走了,不久,又回来,很唐突地问,“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我不作声,因为太疲惫,我想睡一会,所以闭上眼去,没答理他。

恍恍惚惚的,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来,那人却还在这里。他也加入到抽烟的人群中去,一支接一支地抽。

我的心跟着他的抽吸也在一抽一抽地,拧紧着。——我想我是不是病了。老是这么望着人家抽烟,想着人家抽烟,心还在跟着人家抽烟的状态抽动着,我是不是得了心理病?

他又朝我蹲下身来。语气幽幽地,点缀着伤神情绪。

“你知道吗,青年时期,我考上大学,第一次到南方读书,坐火车时,就是你现在的位置,你这样的坐姿,在这里,在地上,坐两天火车到学校。可与你不同的是,那时没有人给我买一张卧铺票。我连无座的票也是借钱买来……因此,我想知道你……”

“那你可以把香烟先灭掉吗?”我说,烟雾和地板的冰凉,叫我咳嗽不止。口腔里冒着血腥,满嘴像是含着一团铁锈粉末。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为什么我把湛清买的卧铺卖了,买个无座票上车,却会在硬坐车厢的连接处碰上买卧铺票的人。这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跟这乘客聊天的。

总之后来我向这位从贫困山区贫困家庭中走出的、如今把家安在了我们客户城市的这个乘客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我当时的心情就是:自从回城市以来,我真的憋得太久了,憋坏了。找不到人说话,很多苦恼,我不能说给蒋央,湛清他们听,因为害怕他们担心。我总是一个劲地憋着,憋着。现在,既然有一个陌生人愿意来听。好吧,我要说出来。反正也不认识,说完他走人,我却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