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拉的小小身子在我的声音里却是更紧迫地蜷卷起来,躲闪我,差点因此掉在地上。

“苏拉!”我佯装拉下脸来吓唬她,“你说嘛!再不说老师送你到医院里打针去!”

苏拉听我这话,才扭过头,只朝我洞张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打针?什么意思?”她的眼神在这样问。

蒋央,我想你也能体会,我们汉地的孩子呢,大半会对打针抱有恐慌心理吧。我们的孩子似乎像生脆的花儿,总也经受不起一点点小病小闹的,经常进医院。进去了,一诊断,大半就会打针啊输液的,直接地那么往皮肉里扎针,才叫孩子们害怕。所以蒋央,不光是你和我,我们内地的孩子,恐怕都有一份共同的记忆:少时,稍有不听话,大人就会吓唬我们:你听不听?不听,带你打针去!

但是孤儿苏拉从来也没进过医院,或者打针的体会。她生病,就会是往死里生,任病毒在身体里慢慢折腾。等折腾够了,病毒自身也疲惫,自个噎下去。人就这么地拖着,恢复着,再好起来……她生病都是需要经受这样一个等死的过程。所以你吓唬她说打针,她怎能体会!

我的眼刹那间有些视觉模糊,手轻轻贴近苏拉,搂她在怀里。

“好了苏拉,你要说出来,不然老师着急呢?”

苏拉犹豫片刻,从我的怀里爬出来。望望我,又望望宾馆里粉白色墙体和墙体上挂的她看不懂的抽象艺术画,很不安地,“老师,这个房间不好,不好!”

不明白孩子本意,我只愣愣地望着她。

苏拉有些委屈,最终说出来,“这个房间里没有佛像!”在我的惊诧中,她又说,“看不到佛像,我睡觉一点也不安心!”

原来这孩子的手一直按在心窝上,是在摸索她的护身符啊!

“老师,没有佛像,我就摸摸这个护身符,心里才会踏实一些。”苏拉跟我解释,手紧紧地抓住脖子间的护身符。

这是一串由开司米打结的绳索。已经很旧,充满油亮的污渍,其间坠着几位大活佛的塑料头像。另有两只红布缝制的布囊,里面装的喇嘛念经后的陈年松香。再有几块莲花生大师的石块像,重量差不多在三两左右,几乎埋住孩子整个胸口。

唉蒋央,我真是太粗心!或者悟性不高,思想够不着苏拉孩子的境界。我们内心都充实着丰盛又真实的情感,但是我们思想不同,即便是和月光,这让我很无奈。

我拍拍苏拉孩子,用手势告诉她,墙上虽然没有佛像,但是佛祖已经在你的心头置下一尊佛像。所以只要你闭上眼去,用你的臆想来观想,你就会看到它……好了孩子,就这样吧,就这样……安心睡吧。

我的手轻轻安抚在苏拉孩子的小肩上,迟缓,也犹疑。

蒋央你知道,其实我用不好这样的语言,引导不好这样的事情。因为自身并没有观想的经验。是的,这样的事,我不懂。

月光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在半夜里,在歌唱。

载着一生的负担,

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