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娥必达?肯图马里斯开始收拾东西。一两天内她和佩特罗斯将要搬出这幢房子,搬进帕帕蒂米特里奥现在的宿舍。她盼着这一天很久了,但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减少她的恐惧,在恐惧的重压之下,她几乎无法积攒力量挪动脚步。她胡乱打着包,沉重的身体不愿干这个差事,变了形的脚比以前更痛。她站起来思索着要清理玻璃柜里的宝贝——列队站立的士兵、小件瓷器和家传了好几代的雕刻银器——她问自己,当她和佩特罗斯都不在了后,这些东西该交给谁。他们俩的日子都不多了。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一定是伊莲妮,她想。虽然学校里很忙,当母亲的责任也很重,伊莲妮还是答应那天下午过来帮她的忙,她总是恪守她的诺言。可是当娥必达打开门,满以为是她苗条纤细、面容姣好的朋友,实际上却被个深色衣服的男子身影填满了门框。来人是帕帕蒂米特里奥。

“下午好,肯图马里斯夫人。我能进来吗?”他温和地问,察觉出她的吃惊。

“可以……请进,”她回答说,从门口让开,好让他进来。

“我只有一件事要说,”当他们面对面时,他对她说。他们周围是几个装了一半书、瓷器、相片的柳条箱。“你们不用从这里搬出去。我无意从你们手里夺走房子。没有必要。佩特罗斯为这座岛贡献了他的整个生命,我决定把这所房子赠送给他——如果你愿意,就把这叫着退休金吧。”

“可这是岛主住的。现在是你的了,而且,佩特罗斯不愿听到你这样说。”

“我对过去是怎么样的不感兴趣,”帕帕蒂米特里奥回答说。“我想你们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想住在我正在翻修的房子里。求求您,”他坚持道。“这样做,对我们大家都好。”

娥必达的眼里闪着泪花。“您真是太好了,”她说,向他伸开双臂。“太好了。我看得出你是说真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佩特罗斯。”

“他别无选择,”帕帕蒂米特里奥坚决地说。“现在我说了算。我要你把所有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回原处。过一会我会再回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照我说的做。”

娥必达看到这不是随意的姿态。这个男人是当真的,他习惯了按他说的办。这便是为什么他能当选为岛主的原因。她一边重新把锡兵按队列摆回去,一边试着分析是什么使帕帕蒂米特里奥这样难以违抗。不仅仅是他的身体高度,那只会让他成为打手。他有别的、更微妙的技巧。有时候,他只需要改变音调就可打动人们,让人们同意他的观点。在另外一些场合下,他运用逻辑的力量,制服他们,得到同样的结果。即使在斯皮纳龙格,他的律师技巧一如既往地犀利。

在帕帕蒂米特里奥出门之前,娥必达请他晚上再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她的厨艺一流,在斯皮纳龙格无人能及,只有傻瓜会拒绝这种邀请。他一走,她便开始准备晚餐,做了他最爱吃的鸡蛋柠檬肉球(kefethes,),量出各种配料准备做revani,一种用精制麦麸做的甜味蛋糕。

肯图马里斯那晚回家时,他的领导职责终于缷下了,走起路来倍感轻松。回到家里,烘烤蛋糕的香味扑面而来,娥必达身系围裙向他起来,她伸开双手欢迎他。他们拥抱在一起,他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全结束了,”他嘟囔着。“终于终于结束了。”

他抬起头四处看了下,发现房间还跟他离开时一样。早上他走时,房间里还有些柳条箱放在那里,装了半箱子东西,可现在无影无踪了。

“为什么你没有打包东西?”他的声音里不只有愤怒,还是疲劳。他太累了,他是如此想接下来的几天能够结束一切。希望他们已经搬进他们的新房子里,而家里没有一丝搬家的迹象令他十分生气,让他觉得比以前更累。

“我打包过,可又把它们全都拿出来了,”娥必达神秘地回答说。“我们留在这里不走了。”

就在这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帕帕蒂米特里奥来了。

“肯图马里斯夫人请我与你们共进晚餐,”他简单地说。

待三人落座后,他们每人都倒了一大茴香酒,肯图马里斯恢复了平静。

“我想这里面有阴谋,”他说。“我应该生气,可是我知道你们都完全知道我在这事上没有选择权。”

他的微笑说明那严厉的语气、措词的正式有多虚伪。他私底下对帕帕蒂米特里奥的慷慨十分高兴,尤其是他知道这对他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三人一起干杯,就这样说定了。岛主房子的话题在他们之间再没提起过。委员会成员间倒是引发了一些不同意见,并就如果下一任岛主想收回那幢豪华的房子该怎么办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但是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房子由谁住每五年评估一次。

竞选后,岛上的工作与革新齐头并进。帕帕蒂米特里奥的努力并不只是竞选的策略。修复和重建继续进行,直到人人都有像样的地方住,有自己的炉子,房屋前面有自己的院子,更重要的是,让大家感觉自豪的是,有了隐蔽的户外公共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