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浩然对向擎苍躬身一礼,缓缓道来:所谓大礼仪事件,要从先帝正德皇帝说起。正德十六年,年仅三十一岁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因为意外落水而病重,不久后亡故。由于朱厚照没有子嗣,只能另外选定继承皇位的人选。朱厚照的生母张太后和内阁首辅杨廷和经过商议后,认为兴献王世子朱厚熜是最佳人选。

朱厚照去世的当天,慈宁宫联合内阁一起颁布了朱厚照的遗诏:“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皇考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尊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圣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奉礼宗庙,君临天下。”这份遗诏当然不是什么正德皇帝的遗言,它只是张太后和杨廷和以朱厚照身份对外公布的自己的意思而已。

于是正德十六年朱厚熜即位,建元嘉靖。其实杨廷和他们只是想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却不料事与愿违,嘉靖根本不愿意任凭他人摆布。按照封建主义的伦理,朱厚熜应过继给朱厚照的生父孝宗皇帝做儿子。但他为自立体系,欲效仿朱元璋迫尊四世先祖为皇帝的例子,追尊死去的亲生父亲为皇帝。此举引起朝臣激烈反对,礼部尚书毛澄、大学士杨廷和等人大会公卿召集言官,六十余人联名上疏,极力反对。而以张璁、桂萼为代表的一小部分人,则阿谀嘉靖,提出“继统不继嗣”,双方引经据典展开了激烈争论。

嘉靖三年,嘉靖敕谕礼部“今加称兴献帝为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反对派见此“大集群臣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一人,给事中、御史、诸司郎官及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大理寺属及大学士毛纪、石瑶等二百余人,相继跪在左顺门,自早至午”。嘉靖数次命司礼监传其手谕,令群臣退去,可是群臣“伏地如故”,进行抗议。嘉靖大怒,着锦衣卫将五品以下的在场大臣逮捕杖笞,并杖毙其中十七人。这二百二十余人全部被逐出朝廷,还分别受到入狱、夺俸、贬官、戍边等处罚。这场长达三年的“皇考”之争最终以武力“平息”。事后,朱厚熜更定大礼,称孝宗为皇伯考。追尊生父兴献王朱祐杬为“皇考恭穆献皇帝”,完成了自己的昭穆体系。这一历史事件史称“大礼议”。此后,以前争大礼的大臣多“依违顺旨”,嘉靖和张璁、桂萼等人的主张都比较顺利付诸实现。嘉靖五年,“为献皇帝建世庙于太庙之左”。

当年白木槿的父亲白绍连是正六品兵部主事,在大礼仪事件中遭到杖责后入狱,死在了大牢中,家属被流放居庸关外。黄浩然他们重新调阅卷宗后发现,当年兵部获罪的大臣中还有一名从五品员外郎叫司马昭光,被当场杖毙。此人天生神力,骁勇善战,能够扛起千斤巨石。之后黄浩然寻访当年与二人同朝为官的老臣,又意外得知,白家和司马家是世交,白绍连的夫人和司马昭光的夫人还是亲姐妹。白绍连的女儿白木槿和司马昭光的儿子司马南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白绍连和司马昭光获罪时,白木槿十九岁,司马南二十岁。司马南与家人一同被发配云南,他如果活到现在,也有三十八岁了。

向擎苍听后问道:“大人可是怀疑,那个从乾清宫劫走人犯的中年男人,就是司马昭光的儿子司马南?”

“不错,是直系后代,才有可能遗传了他的天生神力,能够抱得动身负千斤枷锁之人”,陆炳道,“被发配云南是相当严重的惩罚。那里瘴气弥漫,容易让人感染各种疾病,所以发配到云南的人大多死于疾病,尸体就地掩埋。司马南是否还活着,现在也无从查证了。但是既然司马南和白木槿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关系如此亲密,司马南和白槿教也很可能有某种关联。还有从白槿教和云南神鸩教千丝万缕的联系来看,司马南还活着,并且从乾清宫劫走人犯的可能性非常大”。

向擎苍沉吟道:“如此说来,断情山庄的庄主司马南,和司马昭光的儿子司马南,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陆炳点头道:“浪剑在白木槿落网后就再也不见踪影,现在竟会出现在断情山庄,而且断情山庄与外界素无往来,这一切实在很令人费解。所以皇上也认定此事与白槿教有关,说不定从乾清宫被劫走的人犯,就藏匿在断情山庄”。

“可如果是司马南劫走人犯,他明知道朝廷正在全力追捕,为什么不躲藏起来,反而要引我们前去呢?”向擎苍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炳摇头道:“这里面有太多的谜团,只能慢慢解开了。”他语声微顿,又道:“皇上指派你和云锦公主前往断情山庄查察此事,黄浩然与张滟同行。”

向擎苍先是暗喜,继而一怔,他不明白为什么张滟要同行。

陆炳解释道:“我已经观察了张滟几天,她身手不错,而且遇事冷静沉稳,不似张涵那般毛躁,我想将她培养为锦衣卫。张滟自己也有这样的愿望。”

向擎苍转头望着张滟。

张滟湿了眼眶,声音也哽了,“能够代替哥哥为大人效力,是民女最大的福分,如果哥哥泉下有知,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断情山庄位于怀来天皇山,建于悬崖峭壁上。原为北魏时期凿成,在元代曾是奚族可汗州的州府,后改建为山庄,庄内一切设施均凿石而成,规模庞大,气势雄伟,古朴神秘。

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只需一天一夜便可到达天皇山脚下。沿着崎岖的山路到达半山腰,有一座铁索桥通往断情山庄。

走过铁索桥,就进入了断情山庄的地界,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白梅林,迎雪吐艳,凌寒飘香,如冷云万顷。再回首,头顶云雾缭绕,桥下山涧的潭、瀑皆已化作冰潭、冰瀑,其似凝似流的精彩神韵,银河直落的浩然气势,令人无不神往。张滟感叹道:“住在这儿,真有‘云深不知处,仙在云中住’的感觉。”

黄浩然也道:“的确是人间仙境。”

向擎苍却无心欣赏美景,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岚岫身上。这一路上,岚岫都没怎么同擎苍说话,似乎有意疏远。这会儿她仍独自对着远处的浮云出神,带着遗世而独立的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