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伸长脖子往屋里一探头,冷哼一声,“咱们这个妹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不过见那个姓向的长得俊了些,就哭喊着要嫁给人家。爹也真是的,居然由着她胡闹。这事要是传扬出去,还不把严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喜娘陈嫂扭摆着身子从外头进来,见了严世蕃忙躬身行礼,之后就匆匆进了屋里,“唉呦,还磨蹭什么,人家向官人已经在前来迎亲的路上了”。

这一嚷嚷,屋里的丫鬟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严清秋本就灿若明霞的粉脸这会儿更是臊得红彤彤的,一颗心怦怦乱跳,紧张得双手不住地绞扭着衣角。

“快换上喜服吧”,陈嫂急得一把拉起严清秋,将桌上叠放齐整的喜服展开来。严清秋还穿着日常衣裙,陈嫂动作迅快地为她脱下外裳,大概是太着急的缘故,竟不小心扯动了里头的亵衣,露出右肩光洁如玉的肌肤。严清秋“啊”的一声惊呼,更加的忸怩不安,容颜嫣红一片,连玉颈也红艳似火。

欧阳端淑瞪了陈嫂一眼,陈嫂赶忙为自己的鲁莽道歉。众人七手八脚地为严清秋换好喜服,加戴凤冠霞帔,又从头至脚好一阵整装后,迎亲队伍已临近,一时间炮竹轰鸣,鼓乐声越来越近,严清秋心中的鼓点也一阵紧似一阵的急促。

严清秋拜别家人时,对侄女万般疼爱的严嵩老泪纵横,欧阳端淑亦感伤落泪,其他人也都作依依不舍之状,只有严世蕃不屑地牵动嘴角,暗自冷笑。

之后严清秋罩上红盖头,严嵩率全家老少,在大门口迎接迎亲队伍。嘉靖派来的迎亲使者高声宣诏。鼓乐声中,锦衣卫轿夫将旒金大红花轿抬入前院,新娘子上轿启程。许多太监、宫女列队夹道,大队人马一路行至向府,沿途百姓无不争相围睹盛景。花轿中的新娘子美人羞颜映着熠熠红光,心中甜蜜如饮醇酒。马背上的新郎倌玉面朗目,红装生辉,却紧绷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

到了向府后,拜天地,行大礼,向擎苍任由旁人牵引折腾,木讷迟钝。在热闹非凡的喜筵上,向擎苍借着满腔的愁苦抑郁,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下肚。醉意朦胧间,他意外见到了一位客人——柳鸣凤,心中一惊,酒醒了几分。

柳鸣凤依旧是女扮男装,随父亲柳王旬一同赴宴。她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哀怨,一手支颚,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抬头见到向擎苍前来敬酒,她腾的站起身来,娇面上立时被哀怨之情笼罩,大眼睛中微现泪光,前胸不停起伏,隐闻喘息之声,看神情十分激动。一旁柳王旬神情尴尬至极,讷讷难言。

向擎苍对柳鸣凤本无好感,甚至有些许厌烦,这会儿心境凄凉,见她这般模样,竟心生几分怜惜,长长叹息一声,怔仲无语。

柳鸣凤双手颤抖着端起酒杯,短促而苍凉地一笑,幽幽道:“向大人,恭喜你。”

这一声“恭喜”让向擎苍心痛如绞,一仰脖,一整杯酒咕咚下肚。

柳鸣凤却手一震,一杯酒全洒在了桌子上,她俏目中热泪盈眶,凄哀怨声道:“你的喜酒,我怎么喝得下。”

向擎苍心中一酸,无言以对。

柳王旬见同桌宾客已纷纷侧目,大窘之下拼命拉扯柳鸣凤的衣角,欲让她坐下来。向擎苍也紧张不安起来,担心柳鸣凤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所幸柳鸣凤自己缓缓坐了下来,转脸他顾,不再对向擎苍瞧看一眼。

向擎苍一侧脸,才发现永淳公主朱秀贞和驸马谢诏在同一桌就座。朱秀贞也正凝目相望,向擎苍心中酸楚难当,移步朱秀贞身侧,哽咽难言。

朱秀贞徐徐起身,谢诏也忙随身而立。朱秀贞无奈苦笑,轻言道:“事已至此,唯有安然面对,祝你们幸福美满。”说罢饮尽杯中酒,谢诏陪着笑脸,也忙举杯饮酒。

向擎苍强颜微笑道谢,又是一满杯酒下肚,那滚烫苦涩的液体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

待到宾客散尽,向擎苍已经神志不清,脑子一片混沌,周身绵软无力,他身形高大,来了三四个丫鬟都搀扶不动,喜娘陈嫂急得跺脚,“哎呦,醉成这样,怎么进洞房”,又唤来两名小厮,勉强将他架走,拖行半路,向擎苍忽感肚内翻江倒海,挣脱两名小厮的手,扑到一旁大树边狂呕不止。

陈嫂叹息着上前为他抚背顺气,一边吩咐着快去端水来给官人漱口。

吐得昏天黑地过后,向擎苍觉得清爽了许多,意识也渐渐复苏。他双手撑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了好一阵子气,才直起腰来。

“唉,这下好了”,陈嫂松了一口气,“快入洞房吧,新娘子一定已经等急了”。

陈嫂的话让向擎苍重又感到困顿乏力,他颓然随陈嫂而行,脸上一片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