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向来都是不分昼夜地点着灯,无论前后各堂,来来往往的书吏往往都是步履匆匆,少有见到神情悠闲的人。虽说往来此地的官员大多身着朱紫,但是,真正在其中办事的几个官员,却无一例外全都是身着青色官袍。

看到刘宇轩满脸不豫地进来,崔夙便推开面前的几本奏折,笑着问道:“怎么样,问出结果了么?“那个软骨头,别说拷问,一看到那几样刑具就全都招了!”刘宇轩鄙薄地挑了挑眉,神情中隐约可见深深的不屑,“我还以为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却原来是鲁王府的人给了他不少好处。我们昨日不是没有见到那位所谓真人么,听说他已经无影无踪了,而他最后去的地方,则恰恰是鲁王府。”

“鲁王?”对于自己这个大舅舅,崔夙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与恶感,但是,平白无故被人揭了伤疤,她的感觉自然不会太好,甚至于有一种隐约的恼怒。她的母亲既然是鲁王李隆昌的亲妹妹,那么当年的事情李隆昌会知道并不奇怪,可是,他却偏偏用了这样装神弄鬼的方式,这就实在太可恨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吩咐什么,忽然前面帘子一掀,却只见陈申一阵风似的奔了进来:“长公主,北疆急报!”

虽然耐着性子主持了此次的恩科,但崔夙的更多心思,其实早已飞到了北疆。因此,一听到急报两个字,她差点没跳起来。而动作更快的刘宇轩则抢过了陈申手中的信,然后塞到了她地手中

一目十行看完了那封短信,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封套。崔夙不禁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信是田菁亲自所写,除了说明万居飞之子万复确实可靠。也愿意接受朝廷地任命,以及他麾下一共有多少军士和军官配置之外,并没有涉及更深层次的东西。可以看出,这样一封信定然是田菁句句斟酌之后送出来地,但是。她眼下更想知道的是镇北军究竟怎么样了,还有李明泽在干什么!

刘宇轩本想问问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但忖度再三还是没有多问。他如今的职责只在宫禁,只在崔夙的安全,至于其它他原本就不懂,自然没必要去理会那么多。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等候在那里的陈申,索性退了出去——与其在这里碍眼,他不如先去套套那个假道士地话更容易。至少。这件事是他可以帮忙的。

良久,崔夙方才放下了手中的信,一抬头见刘宇轩已然不见。而陈申依旧站在那里,她便明白那个男人又避嫌离开了。虽然陈申算得上是思维敏捷考虑周详。但此时此刻。她更需要的是一个自己熟悉而又可以倚靠的人来问计,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臣下。

“你先下去吧!”长公主!”陈申没有想到崔夙竟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北疆急报。不由得心焦万分,“倘若北疆战局……”

崔夙猛地醒悟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这才平静地把信装回了封套,然后搁在了桌子上:“想必你们几个都看过了,去通报一声其他相关的人,让鲁相领衔先议一议。事情还未明了之前,朝中该如何还是如何,用不着太过紧张。”

这样的紧急公文,陈申等人自然是看过,面对崔夙这样淡然地态度,他先是觉得一阵不可置信,随即便默然退出。等到和几个同僚随便打了招呼,他方才回忆起刚刚在上清观的经历。记忆之中,他还从来没看到崔夙露出这样狰狞的面色。

镇国平安长公主地生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确实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告天下地旨意中看到这样一个人。当初晋封崔夙地旨意上,倒曾经提过其母和亲之类的事情,唯独少了父亲那么一条。除了大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似乎整个天下都把此人遗忘了。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索性也不去想了,专心致志地处理起了面前地公事,却没注意几个同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拿他的婚事开起了玩笑。制举加上恩科一起算下来,竟是只有陈申一人至今尚未定下婚事,其他人早就被抢光了。

北疆的事情在朝廷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只在一个极小的圈子里议论了一阵,毕竟,如今远远没有到确定局势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人们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太皇太后的身体。

太皇太后当日还是皇太后的时候,其生日便是天圣节。以后年年生日虽说或奢华或简朴,但从来没有一次是不过的。而这一次,百官朝觐免去不提,就连赐宴也只是由崔夙代为主持,这样的情景看在人们眼中,意味自然是不同寻常。

太皇太后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当从刘宇轩口中得知宫里宫外都在传这个消息的时候,崔夙并没有大发雷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皇太后一直都在硬撑着,太医的用药也从最初的谨慎到如今的大剂量。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天天衰弱了下去,如今一天醒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确实让人极其担忧。

“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刘宇轩说了一半又硬生生岔过了话头,“夙儿,找一个太皇太后清醒的时候召集一下几位重臣,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崔夙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她仍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太皇太后能够有痊愈的那一日,即使希望极其渺茫。印象中,那个永远硬朗健康的外婆,难道真的要去了么?

“长公主,太皇太后醒了,有旨召见鲁相陈相和诸位大臣!”

素缳匆匆忙忙奔进来,撂下这一句之后便又冲了出去,而崔夙甚至没来得及问她赶去了哪里。和刘宇轩面面相觑了一会,她也顾不上换衣服,急忙带着刘宇轩往慈寿宫赶。她压根没有费心去找徐莹,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徐莹肯定已经去了慈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