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谨慎的考虑,崔夙并未立刻将勘合交给太皇太后,而是先暂时命田菁调派麾下的铁卫前去查访,自己则把另一半的心思放在了恩科和制举上。眼下制举的初试已经完结,各考官正在紧张地阅卷,虽说结果不可能这么快出来,但她自然是离不开的。

至于之后的恩科则是更重的重头戏,制举毕竟名额少,三四等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十余人,而恩科就不同了,取进士的人数和平日的春闱并无明显差别。只要能够考中进士,对于寒门士子来说,将来便能一举登上朝堂,自然是人人争先恐后。

由于投递墨卷的阶段已经结束,因此长公主府也冷清了不少,趁着这时节,崔夙终于抽出了一点闲暇回家看看——事实上,她对于这座只呆过一年不到的宅第,并没有多少眷恋之心,这里一多半的家人虽然都经过精心选择,但毕竟和之前玉宸宫那批旧人无法相提并论。真正贴心的,大约也就只有萧馥了。

所以,当萧馥对她说,鲁王李隆昌上过门的时候,心中不觉奇怪,而当对方递上来一幅画的时候,她便更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是因为先前的安分守己,李隆昌方能在先帝李隆运驾崩,江东王李隆符出家的环境中存身下来,甚至迁转为鲁王。现如今这种时候再跳出来蹦,实在不是智者所为。

“你的意思是说,鲁王专程上门,就是为了送给你这幅画?”

崔夙左看右看那幅画,也不过是一幅普通山水,心中自然是越来越诧异搁下画卷便沉声问道:“也许鲁王已经弄清楚了你的身世?”

“不是也许,是一定。”萧馥苦笑一声,笑容登时牵动了颊上的伤疤。平添几分诡异,“长公主不知道此画的来历。昔日这幅画高悬我家正堂地时候,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人看到过,相传是前朝某名家的真迹,价值不菲。奴婢辨认过,可以确定就是小时候常常看过的那幅画。想不到居然落到了鲁手里。只是,奴婢认为鲁王势力有限,所以不见得是费尽心机处心积虑打探到了奴婢地身份,大约是巧合居多,或是有人故意巴结。毕竟,奴婢昔日在太康院的时候,这一层身份并非绝对地隐秘,细细追查还是能够有结果的。”

闻听这席话,崔夙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大疙瘩。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露出了线头。但是,局势非但没有豁然开朗,反而更加错综复杂了起来。李隆昌的用意大约是想要从萧馥这里打开突破口。但是,照萧馥这么说。又是谁担任了通风报信和提供这幅画给了李隆昌?

见崔夙皱眉不语。萧馥便上前一步深深施礼道:“昔日奴婢在太康院的时候,不是没有遇到过肯给奴婢赎身地人。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号称手眼通天的角色,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打听过奴婢的身世。如今除了长公主之外,还有另一个人这么做了,不得不说奴婢是借了长公主的光。昔日萧家最盛的时候,就连朝廷官员也不敢过于恣意,最终还是一夕之间湮没无踪。自从破家的那一日起,奴婢就从来没有奢望还能够恢复姓氏,如今有这一天,全亏了长公主。”

萧家曾经名满天下,更被天下南北不少百姓奉为大善人,但最终还是因为在某事上触动了皇家的忌讳而遭到了没顶之灾。崔夙原本不知道这些,也是派人去查了萧馥的身世,方才知道了这一段过往。那虽然是先先帝的手笔,但想必也和太皇太后脱不开关系,所以她在最初地一段时间内,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观察萧馥,哪怕是曾经给过的一个个机会也不例外。

所幸,这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地人。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轻轻点头道:“既然你都和我说了,那便没什么打紧。鲁王那里你暂且敷衍着就好,也不必态度强硬地回绝了他,免得惹出什么麻烦。说起来我这两位舅舅实在是可笑,身在帝位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如今却一心想要图谋这个位子。须知逝者不可追,他们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也难怪……”

萧馥见崔夙只是叹息而没有说下去,也附和着点了点头,但随即便走上前去重新打开了那幅画,转头嫣然一笑道:“若是鲁王知道这幅画地意义,兴许就会后悔把东西送过来了。”

崔夙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先是想到了萧家庞大地财产,但随即又回忆起上次叫人打探的结果。相传萧家败落之后,朝廷国库一下子钱财丰盈,顿时又否认了这个可能。可倘若是这样,萧馥意指这幅画另有玄机又是何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馥抬眼看了看崔夙,紧接着又垂下了头:“这幅画之所以挂在我家地正堂,不仅因为这是名家之作,还因为它指示着一件东西的去处。不瞒长公主说,当初先先帝降下的罪名中,有一条说是我家交结将领,图谋不轨,其实,我家确实和一些将领有银钱往来,而这些将领无一例外,全都是镇守北疆的将领。”

崔夙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愕。而萧馥却依旧镇定自若地继续陈述道:“突厥虽然强盛一时,但自从太祖立国之后便不复往日声势,契丹便崛起于东北,几乎遍及一半的突厥旧地。我萧氏一族便有契丹的血统,虽然一再和中原人联姻,嫡系家主却心系旧族。因为担心中原势大而殃及契丹,所以一直都结交北疆将领了解朝廷动向。直到我爹的时候,因为这层血缘早就淡薄了,因此便想断了这个传统,结果还是太晚了。这差不多是一段十几年前的往事,如今从萧馥口中说出,却还是让崔夙感到一阵深深的悸动。她倒是不在乎萧馥的身世,问题是,萧馥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些,其意与其是替萧家抱屈,还不如说,北疆的大部分将领,其实一直都在拖朝廷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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