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京城十二门紧闭,墙头黑影憧憧,显得既肃穆而又诡异。

对于城外的人来说,传言中的全城大索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两天无论是商贩樵夫,抑或是进京碰运气的士子,甚至是回朝奏事的官员都不得入内。无论在城门口谩骂还是出示往日可畅通无阻的出入公文,全都不得入内。久而久之,谣言便不可抑制地流传了开来。

“听说了京城如今禁军全部出动,已经血流成河了!”

“听说是江东王临江王联合起来夺宫,软禁了太后和皇上!”

“谁说的,我听说是宫中某位娘娘生了个妖孽,如今正在全城做法事呢!”

“咳,你们都是胡说八道,听说是魏王谋反,太后气得一病不起已经归天了,皇上下令紧闭十二门密不发丧,是为了天下大局!”

随着被拒之于城门之外的人越来越多,谣言的版本也花样翻新,最后就连起先胡说八道的人也渐渐深信不疑。所有人都在怀疑着,这种节骨眼上,拱卫京畿的南北大营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有一两拨打听消息的才对!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三日前田菁带着太后钦赐尚方宝剑亲自进驻北大营。她当年和北大营统领莫聆风曾经并肩作战过,和一些军官都有不错的交情,因此她奉旨进营后亮出尚方宝剑,上上下下的军官虽感错愕,最后也全都俯首听命。之后北大营营门紧闭,除了采买及军需人员,全都不曾踏出营门一步。

而南大营中则是另一派景象,原因则是因为劳明诺奉旨进宫述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主心骨。由于派系复杂,南大营诸将在战力和人数上原本就略逊北大营一筹,军官中间既有各家勋贵子弟,又有真正经历过沙场血战的悍将,若不是上头的统领是前任左相林华的女婿劳明诺,只怕早就出乱子了。如今各派势力为了平衡和彼此牵制,竟连一个斥候都不敢派出去。

在这样的情势下,崔夙和武威营先锋一百人沿路没有遇到任何拦阻,顺顺利利就抵达了离城门一里多外的虎啸坡。而听了斥候回报的消息,她的眉头登时紧紧皱了起来。

原来,据斥候从城外聚集的民众那里得到的消息,这些天只有明德门和延兴门有两拨人进了京城,听他们的描述像是前两天武威营派回城中报信的信使。而之后城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也没有任何动静。

沉吟片刻,她便开口问道:“真的就连官员凭借公文也不能放行?”

“启禀郡主,确实不行。”那斥候满脸的无可奈何,“卑职去打探的时候,正好有人说起一天前一个朝廷官员想要进城,那还是从岳州回来的观风使,是太后亲自委派的,结果还是被挡在外头。据那些百姓讲,那位大人还气冲冲地说要弹劾城门的守将,别人却根本不理他。”

听到这里,崔夙已经完全打消了用金牌令箭硬闯的死办法,毕竟,杀手锏是要留在最后用的,倘若连第一关都过不去,之后只怕更是寸步难行。她转头看着指挥使李卫东,低声问道:“李大人,你临行之前和京城商定的传信办法都是怎么说的?应该早就议定了进出哪个城门,使用什么办法联络吧?”

李卫东心头咯噔一下,但亦知道自己既然选择跟着崔夙拔营,就惟有一条道走到黑,当下便点了点头:“郡主,当初向卑职传旨的是侍卫亲军统领范志明范大人,他当初和卑职说好,每天派出两名信使通报安全与否,先走明德门,再走延兴门,然后走安化门,三日一次轮换。头两天范大人说过不用派人报信,自第三天开始,连续两天卑职都派过信使,由于没有回音,所以今天还没有派人出去。”

这都是相当重要的信息,崔夙一一记在心中,然后便上前几步,驻足眺望着城墙的轮廓。夜色中,城墙上隐约可见几个朦朦胧胧的人影,多半是巡夜的军士。唯一的顾虑就是,前两拨人不知是被直接灭口还是被软禁了起来,如果是前者,进城的风险就很难说了;倘若是后者,混进城去伺机而动的把握也能更大些。只可惜,现如今连一点用来参考的消息也没有。

由于身上原本的那套衣服已经不能再穿,她此刻完全是一副寻常军士打扮——这多亏了李卫东正好有一个亲兵的身材和她差不多,又有多余的衣服可供替换,否则就是她有再大能耐亦没有法子。而刘宇轩也同样是如法炮制,此刻穿的便是一套都头的军服。

崔夙当然知道侍卫亲军统领范志明乃是太后的心腹,更是内侍出身,忠诚方面应该可保无虞。但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京城局势犹如迷雾一团,轻信任何人的结果都可能是灾难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