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午她额外接待了魏国公世子陈奉嘉,因此晚间并没有安排客人。而此时更是太康院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仅仅一楼大厅中坐着的仆役就满满当当,更不用说正靠在美女怀中往楼上各处雅室房间走的锦衣公子了。贴着门缝一眼看去,她就瞧见了好几个熟人,一颗心登时怦怦直跳。

趁着这边没有人,她猫着腰一闪身出了自己的房间,几乎用最快的速度从三楼冲到了两楼,然后便在一个早就看好的房间前站了好一会,方才慢慢悠悠地下了楼。由于她这一身是时下最最普通的仆役衣服,因此走过大厅时没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就连出门的时候亦没有人阻拦。

这是很自然的,如今这年头哪个豪门公子出门的时候没有两个小厮长随跟着,而这些即便是跟班,总不成连主子寻欢作乐的时候也跟着吧?

出了太康院走了数百步远,几乎到了长乐坊边缘,十一娘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

初夏的天气并不算炎热,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背心已经湿透了。谁能想到,就是刚刚那简简单单的一次行动,她暗中已经试验过了三四回,可每每都是出了太康院逛一圈又回转了去。那时候只不过是为了防备万一,谁能想到,如今竟真的要用上这一招?

然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太康院,她又该去哪里?自从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开始,她学的便是如何勾魂夺魄,如何以色侍人,如何察言观色。那些为了她而茶饭不思的人哪一个不是沉迷于她的美色,哪一个不是醉心于她的容光?往日的甜言蜜语倘若遇到了真正的利益冲突,又有谁能够保护她周全?又有谁会真的不嫌弃她的身份?

天大地大,却没有她萧十一娘的容身之处!

在街口伫立良久,十一娘却仍然是心中无主,不由嘲笑起自己当初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正当她准备胡乱找一个地方先落脚的时候,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刚刚懵懵懂懂一片迷乱的心思也渐渐清明了开来。

为什么她一定要去想着投靠那些靠不住的男人?天底下的权贵虽然尽是男人不假,但是,如今却是太后权握天下。就是现在的京城,也还有一个女子可以睨视满朝文武权贵!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匆匆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找了个人问路。而此时,她这一身豪门仆役的衣服自然发挥了作用,只是扯了个谎说是刚刚进府的新人,旁人便毫不疑心地指了路。饶是如此,她却仍然花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方才找到了地头,由于久不走路,两条腿已经是走得酸痛不已。

崔夙这一日自林府回来已经是迟了,此时还未歇下,听到这么晚还有人来找,不觉有些奇怪。更令人疑心的是,来者虽然自称是右相鲁豫非府中的仆人,却拿不出腰牌,也没有任何凭证,因此门上已经是把人看住了。

沉吟再三,她便随口问道:“那人除了一口咬定自己是鲁府的人之外,还有什么要通报的?”

“回禀郡主,那人说,郡主可还记得望川阁上那一曲《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崔夙眉头一皱,脑中很快有了一个鲜明的影子。

十一娘——太康院——陈奉嘉!

她霍地站了起来,沉声吩咐道:“把人悄悄带进来,别让太多人看到。还有,传我的话给那几个门房,鲁相府上来人的事不许传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