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樊氏才将崔夙送到了二门,便有一个小厮三两步迎了上来,毕恭毕敬行礼后便禀报道:“夫人,相爷请郡主书房说话。”

这一邀请无疑极其突然,但对于本着多一个盟友就是少一个敌人原则的崔夙来说,林华的邀请无疑比樊氏的表态更重要,因为那直接代表着一个朝廷重臣的态度。当下她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回头先对樊氏道了告辞,便随那小厮顺着石子路往书房而去。

而樊氏则站在那里愣了半晌,直到身后的丫鬟提醒之后方才恍过神,脸上说不清是惊愕莫名还是忧心忡忡。

“今日相爷留下郡主的事情,你去传下话去,不许流露出半点风声!”樊氏用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转头对丫鬟吩咐道,“倘若有人不听,那么,休怪我家法无情!”

对于妻子不惜动用家法为他遮掩,左相林华并不知情。此时,他正笑呵呵地亲自给崔夙沏茶:“这是外头人孝敬的山间野茶,虽说没有那些名品的色香,却带着一股野趣。我如今老了,喝不得那些金贵的茶叶,郡主不妨也尝一尝,兴许会喜欢也不一定。”

面前的不单单是一位宰相,更是年逾七旬的长辈,因此崔夙连忙起身谢过。细细呷了一口之后,她只觉得入口苦涩无比,直到味道渐渐淡去,齿颊依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情不自禁地微微皱眉。她实在难以明白,这种甚至比不上坊间寻常茶铺的茶叶有什么好,值得堂堂左相亲自推介。

“郡主喝不惯?”

崔夙本想违心称赞一句,但随即想到对方乃是积年的人精,自己犯不着太过矫情,当下就摇了摇头。

“寻常的茶,苦涩过后总有余香,而越是好茶,余香越浓,越是令人回味无穷,而这茶的回味却也是苦的。”林华慢慢地品了一口茶,若无其事地道,“凡人都以为苦尽甘来,但是这却不是世间定数,有无数人受尽苦中苦,却未必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郡主以为如何?”

一句苦尽甘来让崔夙心头大震,此时此刻,若是她再听不出那种敲山震虎之意,那么也就白白在太后身边呆了这八年。几乎是本能反应,她起身深深行礼道:“还望林相指点!”

“不过是些许感悟,怎敢当郡主指点二字?”林华慌忙将崔夙扶了起来,待到重新坐定,他才不无感慨地道,“如今朝廷乃多事之秋,两位王爷回来已经给朝局带来了无穷变数,更何况太后突然病倒?今天又有人在大街上公然大喊陈姓为王,只怕是明天就要满城皆知了!郡主,不瞒你说,我准备向太后和皇上提出告老回乡。老了,与其挡着别人的路,还不如早早抽身的好。”

这种时候,林华居然准备抽身而退!

崔夙闻言大惊,但却佩服林华的魄力。官职尊荣林华都已经有了,如今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全身而退保全一家,将来待大局已定再作盘算。可是,林华能退,她呢?

“右相鲁豫非无论才干还是魄力都在我之上,他日可以托付大事。”林华突兀地又加了一句,“郡主倘若日后有空,不妨到杭州来,我必定陪郡主泛舟西湖一览大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