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自我治愈,你最想听到的答案,我想搞明白我的问题出在哪里?——自我救赎的冲动?”

“如果说实话的话,其实都不是,我研究心理学,是因为我想知道正常人对世间万物的反应,他们看待这世界的视角……初衷,是因为我想要更好的伪装自己。”她随意地说着——她没看沈钦的双眼,但可以确定,他眼中绝不会有震惊和探究,不像景云,不像她曾师从过的专家,虽然他们或有深厚的关心,高贵的品格和渊博的知识,但在浏览真相的那一刻,眼中仍会闪过本能的审丑震撼——尊重与回避,是修养的产物,但本能是无法改变的。欧美地区盛行的戒酒互助会的原理,只有一个残缺的人才能真正接纳另一个残缺的人,人类本能的抱团心理,最低级的安全感机制……

话虽如此,但这仍无法阻挡她心中那轻松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起往事,而无须担心对对方造成什么伤害,“我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和一般人不一样,开始我通过本能的模仿和学习来伪装,但那时常会露出马脚,我不想和……”

瞥沈钦一眼,她贴心地咽下了连景云的名字,“和别人太不一样……我不知道,虽然没有明确的意识,但我猜,那时候我还希望能博取别人的喜欢。”

“但后来,这动力已很次要,我发觉心理学,是个相当奇妙的世界……你在这世界里见到的奇观,丝毫不会比物质世界更少,在我们现有的观察手段下,宇宙很小,我们能获取的故事也许就只有这么多,更多的奥秘还是未解之谜,但世界上有60亿人,就有60亿个丰富多彩的宇宙,只要你懂得恰当的敲门,这60亿个宇宙都会为你敞开。”她说,唇角浮现微笑,“我觉得这是一门最奇妙——“

”最有意思的科学。”沈钦为她补完,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再敲击键盘,而是撑着下巴看着她,眼神玄奥,像是看穿了什么,但没揭穿,他的语调慢吞吞的,“你在哈佛入学面试的最终陈词里,也是这么说的。”

刘瑕也对他扬起眉毛,她有种自己又踏入陷阱的感觉,“……对,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段话,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沈钦耸耸肩,又回去打键盘,声音含糊,但仍能被听清,“只是任何人都知道,入学面试上说的所有话都是又大又肥的谎话。”

Big fat lie,这陈述简单又直接,那盖棺定论的味道,让她猝不及防,几乎无法招架,思绪纷乱成片段:他抓到她撒谎?从来没人能抓到她撒谎,不对,那不是撒谎,应该是技巧性地有所保留,也不对,她并没有撒谎的意图,这本来就是真话……

“……奇怪。”不过,沈钦倒似乎没有继续追究这问题的意思,在她能拿定主意之前,他嘟囔了声,猛敲一阵键盘。“奇怪……”

“……怎么?”刘瑕的情绪还没成形就被引开了。

“他的手机痕迹,不应该这么干净的,他分明不具备这种程度的知识储备……”沈钦开始抓头发了,“他用了一种反编译工具来维持手机的绝对无痕,我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这种编译器,需要一定的J□□A基础……高洪杰没上过类似的课程吧,他的安全意识完全就是小白水平,没有任何理由在手机上反而成为专家了……”

他的手指陷入发丝里,双眼闪过快速流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另一只手轻敲个不停,就像是一台最精密的机器给人的感觉——在这一刻,智慧的魅力是直观且慑人的,这天才的大脑,正在最有效的运作——

沈钦忽然间切掉了眼前的窗口,随手敲击几下,投影仪便开始工作,投出了审讯室里的画面:祈年玉正审讯着高洪杰,很显然,他开门见山地拿出了那段录像。

“你平时在家上班——住在闸北,早上七点多钟到世纪公园门口。”他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胜利的意味——以警方手里现在握有的证据来说,高洪杰基本也是不可能为自己脱罪的了。“高洪杰,你说你不是去找你爸的,那你是去找谁的?你爸被害的时候你就在公园外面,这个情况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高洪杰的态度很平静,他甚至还低下头笑了一下,“警官,我说了,我是去见一个朋友……我不知道我手机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是去见一个朋友。”

“但你后来没见到他,也联系不上他,你甚至不知道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连你说的那个App你都没注册过。”祈年玉叉起手往后一靠,这姿态还有点像刘瑕呢——“高洪杰,如果你有证据,我劝你拿出证据,如果你没有,那我也劝你主动交代,至少争取一个认罪态度良好——”

高洪杰又沉默了一会,伸手抹了一把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投影的清晰度,不足以映照出他的表情细节,只能看到他低垂的浏海下,清秀的唇角似乎是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吐出一口气,突然抬起头,灿烂地笑了起来,“认罪态度,怎么样算是良好啊,警官?”

刘瑕霍地一下站起身,但这并不能暂停时间,祈年玉愕然的表情里,高洪杰的笑容渐渐扩大,“这样——能算是良好吗?”

在沈钦和画面中祈年玉的惊呼声中,他的手猛地一抬一送——为了避免嫌疑人激动伤人,他手里戴了手铐,但没和桌面锁死,这也给他的活动提供了空间,在这力道十足的一插后,暗红色的液体立刻汩汩地从喉间冒出来,高洪杰慢慢地歪出了画面,只有他连呛带咳的恐怖嘶鸣声,还留在了画面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