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过了几秒钟,他的手指点动几下,电子音代他开口——虽然语调是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低姿态,摆得那么的不情不愿。

在刘瑕敦促的眼神里,连景云摸摸鼻子,细声说,“哪个成年人得这么哄啊……好啦好啦,记住你说过什么就行了。”

说完了还不忘打击他一下,“反正这个案子,你也派不上任何用场,就是想要破坏也无从谈起。”

*π_π!*沈钦应声告状,*你看他多坏!又欺负我!*

刘瑕捂住太阳穴,按掉手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样的相处模式,在之后的案件里,似乎很有可能一直延续……

“李金生案的伤者,重伤患其实都在S市里治疗,轻伤患有不少已经回家休息了。一会等市局的兄弟到了以后,咱们可以去走访几户人家,建立起对案情直观的认识。”

欺负沈钦归欺负沈钦,既然认可沈钦留下,哪怕他在这个案件里不产生价值,也不算是调查团队的一员,连景云找了个固定电话给市里打过去以后,几个人回到车里等S市增援时,还是大概把案情给他介绍了一遍,又安置他,“这个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没有信号,没有监控,一个摄像头都没有,我和上一个调查员了解了一下,据说这个村普遍没有使用手机的习惯,所以你能调查的信息并不多。一会你就跟在虾米身边,别说话就行了,戴上口罩,一般人不会特别注意到你的。”

*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沈钦用手机问道,刘瑕注意地观察他的表情——这是沈钦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和外人沟通,而且还是存在竞争关系的‘敌人’,他的表现,蕴含着很多信息。

“大概是七天前的下午。”连景云有轻微的不耐,但仍很有风度地好好回答,“你拿电脑干嘛?不是说了吗,这里没网——等等,刚才你是怎么给虾米的手机发信息的,即使你黑进去能控屏,那也得有网络才行吧——”

*卫星网络。*沈钦的表现也堪称良好,至少能维持和连景云的一问一答。*否则,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对啊,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连景云也奇怪了起来,“虾米的手机的确没信号啊,难道你在她身上放了gps定位器?但那也需要信号吧——”

*卫星图像啊,我黑进飞临z省上方的三颗卫星,军用精度连车牌号都能看清,只要有视角窗口,这只是小菜一碟……给我具体案发时间。*

“……靠!”连景云发自肺腑地骂了一句脏话,手举起来,习惯性想拍拍沈钦的肩膀,又在半路回神止住,但仍递给沈钦一个钦服眼神,“你这是没存在感也硬生生找出存在感啊,沈同学……”

刘瑕冷眼旁观,眉心不觉微蹙——她开始渐渐觉得,她似乎是有些小看沈钦了:诚然,他的精神依然不稳定,对细小的刺激都会有过激的反应,他很宅,不喜欢和人接触,不喜欢开口说话,恐慌发作时的样子不太好看……但,与其说是有严重障碍,以至于影响到正常生活,现在的沈钦,倒不如说是一个生活习惯和常人极其不一致的‘健康者’,他具有正常社交的能力,只是不那么喜欢而已。

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的表现对比,沈钦今天的状态,证明他具有极强的自我痊愈能力,这一样是一种矛盾的感觉——他的精神世界几乎是核爆后的荒土,满目疮痍处处裂痕,但与此同时,他的精神所散发出的勃勃生机又是那么的强劲,当他们第一次交流时,沈钦连多余的语气词都没有,说话简洁得仿若霸道总裁,随后又太过话痨,让人烦躁,如今他已经能和她长篇大论的谈天,和连景云之间的对话也是这么的自然,这改变也许是日积月累一点一滴,平时她不太能感觉得到,但现在回头来看则是如此明显。他正在迅速从沈老先生对他造成的伤害中康复,从他在美国时所受的伤害中康复,不论他受过怎样的重伤,它最终都没能打倒他——别看沈钦表现得脆弱又幼稚,但事实上,他的精神要比任何人能想象得都更坚强。如果他表现得比正常人幼稚,那也是因为他所受的伤害比所谓的‘正常’要更重得多。

她从沈钦飞舞的手腕上收回视线,垂下睫毛,掩去眼底的暗沉:沈钦的坚强,当然是个好消息,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帮助一个精神障碍者回归社会,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和耐心。但这也同时引向一条不祥的推论——沈钦并不是个偏执症患者,他的逻辑思考能力是正常的,用个最浅显的比方,她给沈钦一条蚯蚓,沈钦会害怕地大叫,反应比一般人强烈数十倍,但他同时也会认知到‘这是一条蚯蚓,我大叫是因为我不喜欢’,而并非‘这是会毁灭我的末日兵器,我马上就要死了’,他对大部分事物,都有正常、可靠的评估和认知。

而回头看看这个月他的表现,有一点,就不能不引起刘瑕的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