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声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我才直到,原来任何事情,从一开始就有定律存在。毁灭的归于毁灭,美好的归于美好。

比如白云在天空心里,天空在江河心里,而江河在大地心里。又比如胭凉住在范蠡心里,而范蠡住在我心里,可是,我要被谁放进心里?

半月后,范蠡再次入吴宫,比我预想的时间还要早。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紧张胭凉。

他越是在乎的东西,我便要他越快失去。这样,他才能与我感同身受。他赐予我的痛苦,我必要加倍从他爱的人身上夺来。

他的手是冷的,脸是凉的。劈头盖脸地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不希望将胭凉送到吴宫。

我只是不甘心为越国牺牲的人,只有我。凭什么我一无所有,而她却可以得到所有?凭什么?难道范大夫要逼我中途失节,倒戈向吴不成?

其实他与我都明白,此番兴师问罪不过是徒劳。胜者王,败者寇,以现时局势,夫差要得到一个女子,无人敢拒,更何况是想伺机而起的小小降国臣子。

他说,吴王召胭凉入宫,不过是当一个使婢,你求他收回成命,他必定听你的。求求你。

他卑微地跪在凉如水的馆娃宫内。他越是如此,我的心便越发地狠起来。我站起身,像当日他待我那般,头也不回地走入珠帘内,再不曾出去。

良久,良久。我才悲哀地发觉,不论头也不回的人换作是我抑或是他,疼的,仍旧只有我的心。

直到夕阳沉下去的时候,侍女进来通报:范大夫还跪在外面。

我打翻了一屋子的陶瓷,奇珍异宝,打翻了所有能发出破碎声响的东西,仍不解恨。然后,我如倦鸟般瘫痪在桌边,侍女们惶恐地跪地求饶。

我隔着一串串珠帘,看着那个男子,我很想问他,既然那么容易忘记,为何还要戴着那个紫色锦囊?为何戴着它的同时,心里却爱着别的女子?我其实更想问的是,为什么就是不能爱上我?

楚胭凉是我向吴王要来的使婢。

伍子胥初初是劝谏,并为此在大殿上当场拂袖而去。夫差也觉得没必要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使婢与相国滋生芥蒂。他说,吴宫上百侍女你随便选几个去。

吴宫可以用来当使婢的女子很多,可是我偏只要胭凉。或者说,我缺的不是使婢,只是一个沾染了我爱情的人。

我以为胭凉她该同我一样,在吴宫这座囚笼里,失去爱情,生不如死。然而,并非如此。她的脸上有花朵的清香,她的头发沾着晨露的雾气,她的双眸即便在最漆黑的夜中,也能发出光来。

她叫我娘娘。她说,娘娘,你能不能把大王让给我。

她不是询问,不是请求,是一句志在必得的张扬。她以为只要她一招手,世间万物便会如范蠡一般,朝她靠拢过去。

我笑,不能。我爱大王。哪怕是虚情,我也要将戏做到高姿态,我不能在任何一场缘分里,都输得一败涂地。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里,夫差不过是一颗棋子,被我随时拿来迎战胭凉。她受伤的眼眸,让我从范蠡赐予的伤害中,获得暂时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