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锋寒这才转过身,跟凌千帆走了出去,经过苏晚身边时,她看到他脸上又挂着万年如一日的似笑非笑,唇角又讥诮似地微微弯起。

“阿寒,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我承认,当年是我姑妈对不起你和江阿姨,江阿姨的死我也很遗憾!这么多年来你对姑父跟对仇人一样,我都可以理解也并没有过问一个字——可是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所做的事情,都不闻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锋寒拉了拉被凌千帆拽成一团的衬衫领口,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漠然:“你何必替我操这些闲心呢?你这么有空,不如多管管你自己的事情,你到婺城来是为了什么,我什么时候问过半句?”

凌千帆按耐下心中的怒气,皱着眉道:“OK,我是多管闲事,你以为我愿意?你好好地和Angela过日子有什么不好?我虽然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可这是你自己带回来的,你又把她扶到那么高的位子上去,既然这样你们好好过日子不成么?就是我这样的也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和那位苏晚苏小姐纯粹是工作伙伴!你们一晚上眉来眼去的以为我是瞎子吗?”

“朋友妻不可欺?”顾锋寒好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一脸讥讽地看着凌千帆,毫不留情地说道:“第一,方非尽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第二,我没有欺负她,我保证——,”他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从今以后,她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出于她的自愿!”

“你!”凌千帆差点丧失风度和他拳脚相向,他这话什么意思?方非尽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那明摆着是说既然不似乎朋友妻,那他下手也就没有一点愧疚了?凌千帆忍不住一脚踹在放茶水的案几上,不甘心地问道:“阿寒,我知道你一向的原则,姑父当年对不起你和江阿姨,你对他怎样我都认了,可是方非尽和你一点过节都没有,你究竟为了什么要这样和他过不去?”

“一点过节都没有?”一抹嘲讽的笑容从顾锋寒唇角蔓延开来,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不错,他是和我一点过节都没有,那又怎样?”

凌千帆对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可奈何道:“阿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你不当我是兄弟,我也一直拿你当兄弟看待。我姑妈对不住你,所以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当年你看一个教授不顺眼,我二话不说替你打电话到教育厅;你说要去费城读书,我偷鸡摸狗的本事都用上了给你把护照偷出来;你说要成为第一大股东不想在董事会看人脸色,我可以把我所有能筹措的资金都授权给你;你要开发柚县旅游商圈,我可以帮你疏通政府关系;可是……”

“方非尽是我师弟,和你我不一样,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凌千帆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次你收购方圆天地,已经让我很难做了。以前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不会过问缘由,可是这一次……我希望你能保证,不要再动非尽了!”

“千帆,我奉劝你一句,只要方非尽乖乖地跟着方维鸣回家,我保证不会动他一根寒毛,”顾锋寒眯着眼,凌千帆一愣,不解他话中涵义,只觉得他周身都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愤怒,他一字一句地说下去:“否则的话,别说你跟我只是挂名表亲,就算是亲兄弟,我也不认账!”

他拉开门进去,又猛地一把拍上,留下凌千帆一个人在门外摸不着头脑。苏晚已缩在一角的沙发上,看到他进来,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而动,眼神里竟有些委屈,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平息下因为刚才凌千帆那句“朋友妻不可欺”而燃起的愤怒。

“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很抱歉今晚只让你打了一局,我先送你回去吧,”顾锋寒走到墙角的雕花红木储衣架前,取下她的灰格呢子长大衣回到她跟前。她站起身来,望着他的目光里竟有些幽怨,让他心里莫名地又是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拽了一下似的。虽然口里说着冷冰冰的话,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原本他只是想把大衣递给她,脚步却不自觉地绕到她身后替她披上大衣。苏晚竟也听话地将手伸进袖子里,然后转过身来,他也就默默地抬起手来,慢慢地帮她扣上一排长梭形的扣子。

一颗一颗地扣上她的扣子,一线一线地绕住他的心。

就像……他们曾经在费城的冬天那样。

他还是开着那辆黄色的兰博基尼,在冬天暗夜的风里,依旧是那样的嚣张夺目。她想开口告诉他,送她到路口让她自己打车就可以了,谁知竟一直开不了口。

她紧紧地攥着大衣上的双排扣,仿佛攥着的是刚刚为她扣好大衣的那双手,他安静地开着车,双眼一丝不动地朝着前方。她在心里刻画着他侧脸的线条,这张脸比五年前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他今年……明年就三十了,印象中那张脸是年轻而骄矜的,现在却刻上一些浅浅的纹路,这纹路丝毫没有减去他的魅力,却显出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风度和神采。

他长得好看吗?苏晚在心里问自己,要光说好看,似乎还比不上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桃花脸,除了细长上挑的凤眼,他脸上别的地方都显得粗枝大叶,搭配在一起却有着另一种攫人心神的魔力。顾锋寒突然转过脸盯了她一眼,她脸上霎时像火烧起来了一样,立刻转过脸去,直视前方,连一度的角度也不敢偏过去。

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车早已开出心湖苑好远了:“你放我在路口下来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且这一次她没有带上任何称呼,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是该叫他“顾总,”或是别的什么。

他又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车速缓缓地减慢,她以为他是要停车了,谁知一抬头才知道是红灯。两个人在车厢里沉默对峙,谁也没有再多一句话了,等红灯转绿的时候,又唰地一声飞驰而出,一个路口,两个路口,他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然而他也没有开口问她住在哪里。

车在莲花路拐了个弯,拐进她住的小区里,她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偏过头来看到他的侧脸时却又失去了勇气,直觉这句话要是问出来,他……是不是又会生气?

他们曾经那样的亲近,亲近到问出这些话,都嫌太过生分了。

车停在她住的那一单元的门口,他却没有叫她下车的意思,他双手紧紧地握着皮革质的方向盘,好像在做着什么痛苦的抉择,她轻声打破这令人遐思无穷的沉默:“谢谢。”

她这句话似乎解决了他的难题,他偏过头来,似笑非笑的:“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