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他望着满身狼狈的她,低低地笑:“傻姑娘,”那时他的唇角就和现在这样,微微地勾起,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幽深的双眸里似乎漾着笑意,又似乎没有。

他一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很少笑,只是唇角那一丝微勾,让人分不清他是不是在笑。

就像现在这样。

包厢里有竹制的屏风,顾锋寒靠在屏风上,眼神似笑非笑,苏晚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中年男人的声音:“老板,要不要再去找苏小姐?”

方维鸣带着一丝不屑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算了,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苏晚顿时觉得十分尴尬,为什么她碰到他的时候,总是这样的狼狈,上一秒弥漫在包厢里的迤逦暧昧登时消散,变成局促不安和尴尬狼狈,苏晚不自觉的直起脊背,对上顾锋寒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不起,让顾总看笑话了。”

她不愿被他看不起,尤其是这样的时候。

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苏晚猜度着方维鸣该走远了,于是向顾锋寒点点头,转身欲步出包厢,顾锋寒脸上的笑容微不可辨:“难得方维鸣到婺城来一趟,日程满得很,还抽空找你吃粤菜,你面子真不小。”

苏晚完全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意思,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她说这些?他还叫她“傻姑娘,”原来他还记得她,那他是不是也该解释一下,他怎么从一个一文不名的江上白,摇身一变成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顾锋寒的?为什么以前他口中的“外人”孟涵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而她这个和他认识了七年的“女朋友”却毫不知情?

顾锋寒的步子无声地移到她跟前,借着往门上斜斜的一靠,将包厢的门轻轻锁上:“我真是想不通,以你的能力和背景,何必要窝在方圆那个浅水潭里,方非尽给你开的薪水又不是很高,职位……,”顾锋寒忍不住轻嗤了一声,“你跟了他五年,也算是方圆的开国功臣了,怎么也能捞个VP的,怎么你就——,”他住了口没有说下去,透出的却是不言而喻的嘲笑和讥讽。

“我乐意!”苏晚挑起眉直视着他,如刺猬感应到危险时竖起浑身的硬刺,顾锋寒似是料到她这样的反应,幽深的眸子里依然是浅淡的笑意:“你乐意,别人不一定领情呀,你看——方维鸣就不领情,你跟着方非尽一手一脚打下的江山,转手就被方维鸣拿去做人情卖掉了。甚至,方圆天地都没有上市,卖掉了……你的投入和回报很不成比例,在你看来很重要的东西,也许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他这样淡淡的讥讽,苏晚听来只觉着格外的刺耳——她生意场上的事当然没有他精明,可她再笨也知道方圆天地是为什么会被方维鸣卖掉的,方圆天地这样一个“浅水潭,”招谁惹谁了?方圆天地在这一行不求独领风骚,但求别树一帜,也算是做得有模有样,若不是顾氏咄咄逼人,纵然对庞大的方圆实业来说这算不上什么挣钱的子公司,也没有到一定要出手的地步!她憋了一肚子的气登时就上来了:“当然了,方圆天地这样的浅水潭,在顾总的眼里算得了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一个笑话,顾总还要费尽心思的花高价买下来,甚至不惜接下宁江那两块地来要挟方圆实业?”

“要挟……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顾锋寒双眸陡然染上一层别样的色彩,仿若一个飞旋的漩涡,诱人深陷,苏晚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想知道这困惑她已久的谜题的答案。顾锋寒一副泰然自若又无所谓的神态,微微笑道:“方圆……算是你和方非尽同心协力一起打下来的江山吧?”

苏晚一脸的迷惘,对他的态度疑惑不已,总不至于……会和自己有关系吧?她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顾氏对方圆提出收购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她……和他不过是昨天才重遇……

“我想看看,对于你和方非尽意义这么重大的方圆天地,要用怎样的价码,才能让方非尽放弃。”

苏晚蓦地瞪大眼,不敢相信顾氏先前的咄咄逼人,甚至不惜以方家在宁江的生意相要挟,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顾锋寒,他眸子里漾着一丝得意,就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她付出了五年心血的方圆,他不过动动手指头,就这样轻易地提起放下,顾锋寒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我还想知道,要用怎样的价码,才能让方非尽放弃你。”

“你真是不可理喻!”苏晚愤然至极:“我知道你们顾氏财雄势大,反正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样不可理喻!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把戏,你玩起来觉得很得意是吗?”

顾锋寒微微皱起眉,双眸里闪过略带痛苦的光芒,难解地看着她,苏晚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伸手去拉他背后的门把,示意他让开挡住的路。顾锋寒定定地盯着她,似乎想揭开她这一身的伪装,半晌后他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苏晚,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犟?经不起人一点点激,刚刚还以为你这么多年也该学聪明一点了,谁知道……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

他一脸揶揄,带着一点捉弄得逞后的坏笑,就和……就和他第一次设计牵她的手得逞后的笑容一模一样。

“你——,”苏晚顿时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怎么又忘了,他们昨天才刚刚重遇,而顾氏对方圆的收购已经谈了快两个月了,他不过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就让她差点以为,以为——以为他在吃方非尽的醋?她涨得满脸通红,别过头不愿意看他那得意的笑脸。

心中又升起一丝莫名的恼怒,他这算是什么意思?

昨天,昨天他见到她,一句招呼也没打,一个解释也没有,好像不认识她一样;今天,今天竟然又玩这样的把戏,让她以为他对她余情未了,而她居然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她抓在门把上的手用上了劲,借以提醒顾锋寒不要挡路,顾锋寒又带着那么一点邪邪又孩子气的笑容:“生气了?”

那口吻,好像他们还是在五年前一样,好像他们……还是在没有认识孟涵的那个时候一样。

“你总是这个样子,”他的口吻似乎带着些许怀念,“这么倔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我还记得你读大学的时候,你们系一个教授骚扰你的同学,你想尽了办法让那个衣冠禽兽知难而退,结果你因此失去保研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