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一口气,又轻声道,“可现在,我却渐渐地不这样想了。你还记得从前吗?子殷,在我还没登上皇位的时候,孙氏、牛氏、甚至是大郎都还在的时候……”

权仲白默然片晌,才道,“若这话对你有安慰的话,我也能告诉你,从一开始,你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废太子该怎么度日,你大儿子就是最好的例证。就算这条路再不好走,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是做好了准备。”皇帝说,他苦笑了一下,“但我没想到它是如此的艰难啊,子殷……”

他抬头望着天边弯月,又沉默了一阵子,才轻轻地问,“你说,我以后还会失去更多吗?”

“也许会的。”权仲白说。“你要我说实话,肯定会的。”

皇帝便近乎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把头靠到墙面上,低声说,“有时候,我觉得乾清宫的那张椅子,就像是一张大嘴,它想要一点点把我吃掉。你明白吗,子殷,它吃掉了我爹、我娘,吃掉了我的发妻,我的两个儿子,甚至吃掉了我的安康、我的良心……也许有一天,我剩下那一点点,还算是人的那一点点本性,也会和我爹一样被它吃掉,到了那一天,我还剩得下什么给自己?我还剩得下什么给别人?”

这,就是权倾天下的代价。权仲白想说,这就是你的喜怒哀乐,凌驾于众生之上,整个大秦都要对你卑躬屈膝的代价。

然而,当他望着皇帝,望着这个疲惫而清瘦,盛年早衰、鬓边已有白发的中年人时,权仲白到底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尖锐的言辞,他说,“你会撑住的,李晟,你只能相信你比你爹要强许多。”

皇帝闭上眼,似乎是从肺腑里叹出了一口长气,他的肩膀甚至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叹完了这口气,他才慢慢睁开眼,问道,“你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话里居然已没有任何情绪的痕迹,二皇子之死对他的影响,仿佛也就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我不知道。”权仲白如实说,“二皇子的敌人并不少。”

“确实,”皇帝点头道,“只要是个皇家的男丁,谁的敌人都不会少的。更何况,他还占了个居长的名分。”

他唇边现出了一个嘲弄的微笑,“那你觉得,这件事能查出个结果吗?”

权仲白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是想不出,有谁那么迫切地要把他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