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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学监苏庭 的府邸在春柳街的深处,本就比较僻静,苏庭过去一年屡屡上书德宗皇帝,说是年纪老迈又有丧女之痛,希望能告老还乡,辞官归故里。德宗皇帝一直把奏折留中不发,只下旨安抚,允许他病休在家。朝中本就有跟红顶白之风,这样一来,苏家的门庭更为冷落。

苏庭只有一女,一年 前从皇宫悬心塔坠下,只留下一封退婚书,无数个日夜苏庭无不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想起苏宛从小精灵古怪得跟一般孩子不同,家教严格难免有竹板或是挨饿等惩罚。后来渐渐的就好了,跟许多闺秀无异,循规蹈矩,再也没有爬墙偷溜出门或是恶作剧戏弄府中下人。苏家与虞家本是世交,早定好娃娃亲。虞家长子虞铭早慧,才名日盛,兼得虞皇后在宫里庇护,自然也让苏家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因此苏庭乐见苏宛不时跟着虞铭参加当时一些名门贵族的聚会或是风雅人士的诗画闲谈。

他素以为自 己的这个女儿对虞铭情有所钟,直到有一日,苏宛很平静地走进书房,跪在地上求他主动解除苏虞两家的亲事。

震惊之余,他还是以为女儿定是在虞铭那里受了气,回家耍小性子。于是半点不客气地呵斥了她一番,说是如今的苏家已是高攀虞家,虞家没有忘记前盟,已是莫大的关照和恩惠,苏家又怎可作背信弃义之举?

自此苏宛再也没有提这件事,只是脸上的神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有时候见她在廊前坐着发怔,像个没有生气的玉人一样,不会笑,也不会哭,没有半分难过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惆怅落寞。

苏庭与妻子商量了一番,决定亲自到虞家一趟促成婚事;而苏宛母亲也以为,女儿只要嫁到虞家去,心就会踏实了。可是没料到就在几日后的皇子百日宴当夜,自己惟一的女儿会如此决绝地从悬心塔上跳下,只为了摆脱与虞铭的亲事。

“阿薇,宛儿她,一定是恨我这父亲的吧……”秋日晴光,苏府皓日轩院子里的桐花树下,苏庭坐在藤编的椅子上,闭了闭眼睛说,“还记得,小时候她偷偷地爬上我身后的这棵树,鞋子不见了一只,衣裙也划破了,没有丝毫的女子应谨守的礼节。为此,我打了她一顿板子。后来才知道,那天虞世堂带着虞铭过府拜候,她爬上这树,原来是为了看着虞铭出府上马车离开……”

“老爷,别说了……今日你生辰……”苏夫人哽咽着说。

“我不该打她的……后来慢慢地,她就少对人说心底话了……阿薇,宛儿她性子那么倔,到底像谁呢?”苏庭叹息一声,接过苏夫人递来的茶杯。

——像谁?还不是像你这倔强的老头儿?

躲在回廊暗影处的粗布衣裙女子摇头,眼睛却盯着桐花树下熟悉而老态的身影不放。暮色降临,更给他们染上一层苍老的颜色,苏宛心一恸,鼻头发酸的厉害,无奈脚下有千斤坠,半分动弹不得。忽然身后孟三儿的声音响起:

“嫂子,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我把酒送到这家的厨房了,他们也付了银子,我们走吧,我饿了!”

“知道了。”苏宛压低声音回头对大大咧咧的孟三儿说道,用眼神警告他闭嘴,连忙拉着他的袖子就要走。

“谁在那儿说话?”苏庭人虽老,但耳力极好,没有错过那熟悉的声音。

孟三儿顿住脚步,“嫂子,那人是不是在问我们?”

“宛儿?宛儿——是你吗?”苏庭站起来,向着回廊望去。

“老爷,你怕是听错了吧?宛儿她,早不在了……”孟夫人说道。

苏宛这时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少根筋的孟三儿,对他眨眼眨到皱纹都要凭空多生几根了,可他就是一边回头看一边嘀咕道:

“嫂子,那老人家怎会喊你的名字?你刚才该不是无端地招惹了人吧?”

苏宛气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