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笑着说:“扬侯一向尊敬建功立业之人。大侠那日功勋极大,既然您来了扬州,而且还来了广陵城,扬侯又怎么会不想见您一面呢?”

“只是好奇的话,那就算了。”潘龙摇头,“昔年贤人文超公有言‘看一本好书,便想要了解书的作者,这大可不必。你吃到一颗好鸡蛋,难道还要去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不成?’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面对他的婉拒,少年倒也没有半分不满,轻轻点头,却没有收回笺贴的意思,而是将笺贴认真地摆在了桌上干净的地方。

“前贤说的确实极有道理。既然大侠您觉得没必要见面,那扬侯自然会尊重您的意见。只是这份笺贴请务必收下,或许日后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借助一点官方身份,拿这份笺贴出来,多少能够减少一些小麻烦,免得被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坏了心情。”

看他说得这么客气,潘龙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话,点点头,收下了笺贴。

少年微微一笑,再次行礼,然后倒退着走出了酒楼。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点窒碍,也不知道苦练了多少时间,才有这样的仪容举止。

等他走后,潘龙拿出笺贴翻看。只见这笺贴正面绘画着扬州的简略地形,中间一个“扬”字正正方方,看起来四平八稳,写得很从容大方。

而笺贴的反面则画了一副广陵春游图,那张图乃是数百年前的名画,临摹、刻印的版本天下到处都是。潘龙当初在北地,也见过临摹的作品。

打开笺贴,其中用同样四平八稳的字体,写了扬州侯对潘龙的敬佩,并且邀请他有空见个面。

用词温和恳切,态度平和尊敬,若非落款处那枚闪烁着法术光芒的扬州侯私印,简直看不出来是堂堂九州州侯写给一个江湖武夫的请柬。

“这位扬州侯,倒是个极有涵养的人啊……”

潘龙忍不住嘀咕,心中有些感慨。

见微知著,扬州侯手下的使者也好,他的请柬也好,都显得这么温文有礼。除非是这位侯爷喜欢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花样,否则的话,至少他平时做事的风格,应该就是这种温文有礼的样子。

用一个不知道算是褒义还是贬义的说法,叫很有君子之风。

只是……君子之风这说法,在大夏可未必是什么好话。因为“君子”这个词,平时被人们用到的地方,最主要的就是“伪君子”。

大夏文风上承文超公文超,讽刺、批判、调侃都是很常见的手法。而且是影响最大的那一系。托这种文风的福,文人们但凡说起“君子”,十次里面至少有六七次是怀着恶意的讽刺,剩下的三四次里面,也未必都是善意。

君子之风,在大夏其实也并不是多么受欢迎。

帝甲子赵胜当年就说过:多勇者近乎虐、多礼者近乎伪、多智者近乎狡、多仁者近乎怯、多义者近乎迂,皆非人之天真也。

由他而来,大夏皇朝的礼仪风气整体倾向于弘扬“真性情”,也不是说要脱了衣服当街甩鸟,就是推崇喜怒哀乐都不掩饰,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

但这位扬州侯,显然并不赞成这种真性情。

潘龙微微皱眉,思考着其中的意味。

(莫非……扬州侯本人,对大夏朝廷就不是那么忠心?)

(不可能!大夏天子又不是傻缺,怎么可能派一个不够忠心的人当九州州侯?这想法简直就是侮辱大家的智商!)